直到马车入城,走到城门口时,陈闲余听见外面叫卖的声音,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看到了跪在路边,正在被人牙子叫卖的一排半大孩子。

目光落到其中一个男孩身上,他目光顿住,忽然出声,“乐宜,你想不想要个玩伴儿?”

张乐宜没懂他什么意思,反应过来后,语气比先前好了不少,“我这么大了,要什么玩伴儿。”

陈闲余放下帘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张乐宜发誓自己从他眼中看到了大人对小屁孩装成熟的鄙视。

“我记得,你今年才八岁。”

张乐宜:“……”身体年龄不代表心理年龄!

她默默在心里握拳,皮笑肉不笑的道:“哦,那我也是个不需要玩伴儿的大孩子了。”

陈闲余看着她的眼神,依旧很平淡,“大哥回家这么久了,一直没看你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儿过,身边的朋友更是少,这样可不行啊乐宜。”

“停车!”

陈闲余叫了一声,马车停下,接着就见他回头拉起张乐宜的手,欲和她一起下车,“走,大哥去给你买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陪你,平时也能有人陪你说说话、玩耍。”

被关心妹妹的好大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拉下车的张乐宜:???excure me?你是来搞笑的吗?

我是一个外表稚嫩内心成熟的大人啊!你给我买回来一个小屁孩当跟班,是我照顾她还是她伺候我?

张乐宜有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想把这个大哥打一顿,特别是,当他大手一挥,不由分说直接一买就买了一串儿孩子时,张乐宜:∑(??д??lll)完了,我怕是要即将开启带孩子生涯。

“陈、闲、余!你自己买回来的人自己陪玩儿去,本小姐可不管!”

下了马车,看着面前一二三四五六个排成一排的孩子,张乐宜由衷的感到头大。

“我要告诉娘,说你欺负我!哼!!”

张乐宜叉腰,一声怒吼完,大步跑进门去,只背影瞧着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又或者是怕极了这些年岁还小的孩子围上她。

陈闲余站在车边,含笑看着张乐宜的背影消失,不紧不慢的吩咐门房。

“去,把这四个送到小小姐院中,如果她还是不想有玩伴,那就送到庄子上,等大了随便安排什么差事。想走也随意。”

六个孩子身量都不高,年纪最大的也才十岁,陈闲余随手从右往左一指,就点了挨着站一起的两个男娃、两个女娃。

只最后原地还剩下年纪最大的一个男孩,还有一个七岁的男童,陈闲余看了两个低着头的孩子一眼,略微思索,后让出门来的管家,把年纪小的那个送到张文斌院中了。

小的有陪玩儿了,大孩子也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只剩那个十岁的孩子被陈闲余带回金鳞阁。

“有名字吗?”

他在院中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茶。

男孩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鸡窝,身上衣服也脏破的不成样子。

见他不答,陈闲余自顾自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是没有。”

“没有名字,就当是舍弃了过去,一切重新开始。”他喝了口茶,口渴得到缓解后,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深秋已至,草木枯寂。然来年春归,万物复苏。死生轮回,一饮一啄,皆有天定。”

“就叫你春生吧。”

他在心中默默念:‘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你可莫要辜负了这个名字。

陈闲余转过头看他,后者正好抬起视线,两人对视上,后者很快移开了目光。

然而只那短暂的一瞬眼中的寒意,陈闲余便知,今天落下的这步棋,或许不算白下。

至于来日如何,那便只有来日可知了。

深夜,卧房内,张夫人挥了挥手,于是方妈妈便带着房中的下人出去了,她自己动手卸去钗环,放下头发。

“夫君,近日是闲余生母的忌日吧?”

原本正靠在床头看书的张丞相,下意识手顿了一下,闻言朝她看去,语气平静的答了个“是。”

“你怎么知道?”

他收回目光,放缓呼吸。

张夫人正梳理着头发,完全没注意到因为自己刚才的一句话,让自己丈夫心底紧张的那一下。

包括现在,这么问到底是疑惑还是试探居多也只有张丞相自己知道。

“闲余虽然没说他娘是何时亡故的,但我今日在他身上闻到了祭奠时焚香的味道,他近日还都穿一身白,他往常可不喜欢穿白色的衣裳。”

所以这白色,更像是到了他生母的忌日,而特意所穿。

张丞相语气依然不紧不慢,目光落在书上,“这短短时间里,你竟是连他喜好都摸出来了。”

这一点就是他自己都没发现。

张夫人对着铜镜照了照,确认自己头发都梳好了,这才放下梳子朝床的方向走去,一边说着,“那是当然,我可是他母亲。”

“就算他不说,多留心几分,总能观察出来。”

她坐在床边,笑了笑,笑完,却是拉着丈夫的手开口说道:“夫君,我寻思着,要不咱们还是在家里的小祠堂给石夫人设个牌位吧,也便于闲余祭奠。”

“石夫人?”张丞相先是愣住,说完抬头就反应过来了,却是眸子里控制不住的裂开一道缝隙,里面藏起的是深深的震惊,“不可!”

“万万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