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们认识?”张乐宜突发奇想猜测, 忍不住在?脑海中追忆,“我记得,春生是你?去年从路边买回来的,他?们两个人又都来自京都…”
她观察着?陈闲余的表情,后者起?先没答话,表情也平静无波,完全看不出什么,只落在?膝盖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着?指下的布料, 垂眸思考着?, 不知是想到什么,忽而出声问。
“春生,是我给他?取的名字。乐宜,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他?取名春生吗?”
张乐宜能猜到这两字倾向于一种好的寓意, 但具体有什么含义,恐怕没人比陈闲余这个取名字的人更懂。
于是思索两秒,她诚实的摇了摇头,注视着?陈闲余,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将他?买回来时,时值深秋,草木枯寂,寒冬将临。”
“那时,也正是他?人生遭遇巨变的时候,我盼望他?能如野草一般,纵使历经磨难,也能坚忍不拔,千霜压不倒,野火烧不尽。在?未来有朝一日能走出心灵的困境,迎春而长,向阳而生。”
陈闲余徐徐说道。
春生是深秋时节来到他?的身边的,他?同情这个孩子的遭遇,只希望他?能早日走出过去的阴影,迎来新生,活得恣意快活,哪怕他?的亲人已经不在?了,但他?们该是也期盼春生能好的。
张乐宜知道沦落到人牙子手?里被卖给别人家为?奴为?婢的孩子,大?多身世悲苦,总有一个充满悲剧背景色彩在?。
但她也并不能详细知晓春生的过去。
现下听陈闲余这么说,来了好奇,探究的问,“那春生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陈闲余也不瞒她,大?体跟她概括了一下。
“春生原本是六口之家,他?是家中长孙,下头还有一个五岁的幼弟,父母感情和睦,他?的祖父祖母也对他?们疼爱有加。”
“他?们一家一直靠做生意赚钱,原本日子也算过得美满幸福,可后来有一天,他?的母亲突然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紧接着?,没过两天他?们一家就被一伙人给秘密带走,关了起?来。”
“然后他?就再?没见过他?的母亲,他?以为?,那些歹人要对他?母亲不利。可先出事儿的,却是他?们自己。”
“那些人声称要将他?们送回老家去,可才出城,就对他?们五个亮出了屠刀,他?的父亲和祖父母原本想护着?两个孩子先逃,但不敌,全都死于刀下。”
“而他?弟弟人小,跑不了多远被追上?,也死了,最?后只有他?侥幸跳入水中游走捡回一命。”
马车内一片安静,张乐宜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久久没有动弹。
她不禁出声问,“那他?母亲呢?他?们一家又是被什么人杀害的?”
陈闲余无声的浅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张乐宜的错觉,她总感觉这个笑怪怪的,甚至带了一点森然。
他?并没有让张乐宜等多久,徐徐吐出了问题的答案。
“他?母亲,活得好好儿的。”
“甚至,他?们五人有此一劫也全拜她和那幕后主?使所赐;因为?他?们活着?,对那二人来说就是一种阻碍,是绊脚石,是未来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暴露出对方秘密的存在?。”
“而他?们的命,在?那幕后之人的眼里,又太?轻,扫除他?们就像清扫几粒灰尘一样,所以,让他?们成为?死人闭嘴,是最?好的一种解决方式。”
这故事有点太?残酷了,张乐宜嘴唇颤抖了一下,神情紧张又纳纳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预感到什么。
陈闲余悠悠一叹,为?这个悲剧的故事收尾,作出最?后总结,“毫无疑问,这场灾祸是名为?他?母亲的那个女人带来的,冲我观察这幕后之人和那女人相处的还不错的样子来看,两人可归为?一丘之貉。”
“那不管要杀春生一家五口的人,是那幕后之人也好,还是‘他?母亲’也罢;不论那个女人是否知情,这份罪孽她都逃不过。”
张乐宜静静的听着?,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抬头隔着?帘子看向屋子的方向,不禁有些紧张,“所以春生找余静,是因为?她知道他?母亲的下落,还是……她就是春生的母亲?”
“这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春生的母亲,应该由春生自己说了算。”
什么不知道,张乐宜是完全不信。
单凭刚才陈闲余说到春生母亲时,以‘名为他母亲的那个女人’来形容,无形之中就已透露出了一点他内心的态度。
再?说,这故事他?知道的这么详尽,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余静的身份。
虽然不想承认,但张乐宜在?安静的沉思片刻之后,还是不能违背本心的骗自己说余静与春生毫无关系,更可能是……余静穿过来的这位珍珑阁老板娘,其实就是春生的娘啊!
“春生知道他?家人的死与他?母亲有关吗?”
她的面色紧紧绷着?,呼吸声变得沉重,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又或者在?紧张什么,又或者,是不忍看自己所想的最?坏一种结果成真。
如果真是那样,那余静或许今天在?劫难逃。
陈闲余微微一笑,看着?她,轻轻吐出一句反问,“你?说呢?”
“乐宜,你?要想想,我都能知道的事儿,他?作为?历经此事差点死掉的当事人又怎会不知晓?他?知道的只会比我更多,更详细。”
很好,张乐宜闭了闭眼,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她伸出手?指挑起?一点儿车窗的帘子,望向十几步开外?那个安安静静的茅草屋,听不见里面一丝一毫的动静,一切都静悄悄的,先前不觉得,现在?听完春生的事,再?看眼前的安静就像无形之中有一把刀,在?一点一点儿缓缓在?她的神经上?摩擦。
只等她进到屋中,看到那个结果,脑子里那根神经就‘嘎巴’一声断了。
她莫名就有些怕了,不敢再?看,放下帘子,回眸正视着?车中另一人的眼睛,她问:“余静会怎么样?”
抿了抿唇,又问了一句,“她会死吗?”
陈闲余优哉游哉的,表现的毫不在?意,他?还是那句话,“不知道,由春生自己说了算。”
他?虽是这么说,但张乐宜还是听得出来,余静今天过后还能活着?的希望不大?,也难怪昨天会提醒她这大?概是她与余静的最?后一次相见。
你?要问春生能不能知道他?母亲壳子底下换了个人,张乐宜觉得,就算先前不知道,但历经这么一遭,傻子也知道余静不是他?母亲了。
那面对害得自己全家落得这个结果的人,春生会怎么做,结果简直一目了然。
张乐宜于是不说话了,原本坐的挺直的脊背又弯下去,随着?一口气叹出,神情也变得有些无力与脆弱,“真是一个杀来杀去的时代啊,便?宜行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