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绍辰了然,放眼望去,田地中的妇人没有人会多花银子调理经血和气色,若这小郎中想要多赚银子,还需深入高门、商户的后院,与夫人小姐们往来,可“他”没有那么做,在清贫中坚持初心,医治寻常百姓。
像是看到年少的自己,谢绍辰流露些许欣赏之意,淡淡一笑,迈开步子,“不忙就陪我走走。”
叶茉盈闲来无事,既有了巧合,也就顺其自然,刚好能通过墨柳这重身份多了解这个男人刻意隐藏起的性情。
两人并肩走在田地间,被麦浪和油菜花的味道包裹,自然而然探讨起医术,时而再预测一下秋日的收成。
与老农们相谈甚欢的梅榆转过脸,看向越走越远的两人,略有些不解,与身后的带刀差役调侃了句。
回城的路上,梅榆将沏好的龙井放到谢绍辰手边,“没见你对谁另眼相待过,这是投缘了?那个小郎中有何过人之处?”
谢绍辰双手接过茶盏,平静道:“他活成了下官向往的样子。”
梅榆失笑,向后靠在车壁上,生出细纹的脸上多了几许深意,“愿贤侄卸去家族重担,有朝一日,海阔天空,尽展悬壶济世的抱负。”
继而举起茶盏,“以酒代茶,敬贤侄。”
谢绍辰无声回敬。
马车驶出一段路途,梅榆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怎么突然想住进衙署的寝所了?”
“下官接手惠民药局的重建,接下来一段时日会极为忙碌,住在寝所方便些。”
“你啊。”梅榆无奈摆摆衣袖,“再忙也别冷落了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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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映江火,倦鸟渐归巢,缕缕晚霞炊烟里。
谢绍辰回到府中,刚步入垂花门,就见犇石雀跃着跑来,“世子,咱们的人迎上二公子了,不日就会抵达扬州。”
堂兄弟亲如手足,犇石自幼长在国公府,自是清楚二公子在世子心中的位置。
谢绍辰脚步微顿,没做停留,先去了老夫人那边请安。
待他走进明玕苑,见妻子独坐廊椅撑着脸颊,俏丽的模样被晚霞镀上一层浓郁的忧色。
莫名想到游走在田间的小郎中,若妻子没有执拗嫁入绮国公府,也会像墨柳一样游历行医吧。在迎亲前仅有的一次与岳父的交谈中,他得知妻子志在悬壶济世,而她的医术得岳父真传,出类拔萃。
“在想什么?”
叶茉盈扭头,素净的脸蛋没有因来人染上欢喜,也没有如同往常主动迎上去。
在田地间的谢绍辰言笑晏晏,温润如玉。回府的他,一张俊脸凝结了风雪,虽在关心她,却不见几分真心。
墨柳是外人,她才是他的妻子,为何他对待外人可以温和真诚,对她却是若即若离。
错是在她,可长久的不冷不热,也会叫她退缩。
“回来了。”收起杂乱的心思,她站起身,看他一步步走过来。
两人隔着廊道阑干,隔空相望。
“夫君有事?”
谢绍辰发觉妻子的脸上浮现出怅然,没有刻意隐藏的怅然,自嫁入府中,她日渐沉静,少了灵动。
阴差阳错的孽缘,浇灌不了妍丽的绛桃,还是嫁错人的缘故。
若换成堂弟......
拢在宽袖中的大手不自觉摩挲着,谢绍辰走进廊道,拉着女子坐在鹅颈椅上。
“收拾收拾,过些时日,陪为夫出府住上几日。”
“嗯?”叶茉盈面露不解,没有事先的准备,无意识露出惊讶,模样有些呆,还有些乖顺。
谢绍辰在她脸上扫过,微微凝眸,转瞬移开视线,“为夫过段时日会很繁忙,要搬去衙署小住,夫人也一起吧。”
这可稀奇,历来与她疏离生分的男人怎么转变了态度?
但总归是好事,没准能够拉近他们的关系。
几乎没有犹豫,叶茉盈点点头,模样更乖顺了。
谢绍辰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眸光不自觉柔和了些。
又半月,谢绍辰与祖母、母亲一一打过招呼,于傍晚派人将叶茉盈接出公府。
谈氏虽狐疑,却是欣慰的,至少臭小子没有撇下妻子独自搬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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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富丽堂皇的国公府,衙署的寝所逼仄阴暗,窗棂所对的庭院也极为狭小,只有不喜光的薜荔攀援生长。
长廊之上,一连几间寝所空置,除了打光棍的年轻差役,没有官员和老差役住在这儿。
叶茉盈倒没觉得压抑,打开细软和箱笼,一样样精心布置。子夜时分,空置已久的寝所有了光亮和人气儿,女子站在窗边打湿面盆中的绞帕,擦拭着自己。
待到谢绍辰从公廨回来,叶茉盈已经躺在唯一的架子床上。
床很小,帷幔半垂,被一只雪白小手撩起,挂到铜钩上。
谢绍辰看向拥着被子坐起身的妻子,黑瞳幽幽划过一丝光晕。
洗漱过后,他着中衣坐在床边,双膝微敞,双手扣在膝头。
叶茉盈抿抿唇,说不出的拘束,成婚至今,两人仅有的房事都是在床榻之外进行的,还未同床共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