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化了。”郑千玉轻道,“冰淇淋。”

他的手摸到冰淇淋杯的底座,那里聚集了一些凝结流落的水珠,摸得他一手冰凉。

他并不完全忽视叶森说的话,只是像话语间先空了一拍,不使自己陷入那漩涡之中。

来自叶森的漩涡。

“一段关系能够长久固然?很好。”他继续说,“只是我现在的想法有些变化,我觉得,人其实是可以只享受关系里好的那一部分。”

叶森沉默,等他进一步阐述自己的想法。

郑千玉:“比如快乐,约会,去做想做的事,比如性,各取所需。”

这?时他抬起头,不再回避叶森所在的方向。郑千玉正坐在窗边,因为外面初夏的天空明亮,室内没有开灯,使他的脸一半浸润在清新透亮的天光之中,另一侧则稍稍陷入暗处。

“这?些好的部分总是很易逝的,当你习惯之后,它就会慢慢消失。”

他很平静地传达,尽可能用一些温和的字眼。

“现在我会倾向比较短暂的关系,我们可以享受快乐,直到把它们都用完。

“而且,在日后想起的时候,也大部分都是美好的回忆。”

郑千玉道。他微微低头,睫毛长长的,眼睛落在那杯冰淇淋上,它已化成奶昔。

“像冰淇淋一样,在融化之前吃掉它吧。”

他们离开咖啡厅时,外面渐渐热起来了。

郑千玉的盲杖收在身侧,一小段路,他搭叶森的手臂。

叶森很安静。郑千玉知道,他并不认同自己的话。

他用很柔和的语气?,又?添加了一部分道理,还用了比喻,这?样的说话方式和叶森的很不同。在他不赞同的时候,他不会很快辩驳,也不会生气?。

只是闷闷的,自己在心里转圜着。

两个?人的情?绪像翘板一样,当叶森沉闷时,郑千玉调动起气?氛,使他们之间不落入一种冷意之中。

毕竟,他们不是真的在冷战。而且,在郑千玉新鲜出炉的关系理论之中他们要?先尽力享受好的部分。

现在就开始不快乐,未免得不偿失。

走在路边,郑千玉主?动牵叶森的手,很安稳地待在他的手掌之中。他们走到一片树荫之下,郑千玉嗅到空气?中有很好闻的气?味,他轻轻捏叶森的手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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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花开了吗?”

林静松闻声?抬头,在他们头顶,树的绿叶新枝舒展而出。在那些明亮绿色簇拥下,洁白的花朵坠在枝头,它的花瓣形状优雅,散发阵阵清香。

“玉兰。”

林静松应答,他没有低气?压。他那个?有七年之久的朋友曾教过他,面对美好的事物,应放下压抑、凝重和愤怒,保持平静去体会。它会抚慰你。

他在大学的时候曾给?一个?植物杂志做过图鉴软件,因此认得大部分常见的树和花,玉兰是其中一种。

玉兰已经开很久了,现在有些败了,但这?不妨碍它仍旧优美。

郑千玉信步,像自言自语,道:“真好。”

林静松心中酸楚。一个?对美的感知总是最深入、最敏锐的人,为什么此刻他活在黑暗之中。如今对他来说,快乐具体是何种事物,林静松描绘不出。任何人无法代替他描绘。

一个?多小时车程,郑千玉连了蓝牙放了几首歌。他现在常听纯音乐,都有自然?的意象,在两人轻声?的交谈之中,成为隐约的背景音。

这?令郑千玉想起他大学时和男友一起去山中露营,那是一趟较远的旅程。他们去了对岸,在陌生的户外店租了帐篷,徒步走进山中。

这?一趟来这?么远,起因是郑千玉在网上看?到一组摄影作品,在这?里拍摄了圈谷和巨木,郑千玉只看?了一眼,就决定要?来。

并非普通的旅行,手续多而繁杂,等待的时间也久。郑千玉对男友说,要?不我一个?人去就好。

他是去写生。生活中许多事情?在权衡“要?不要?做”之后被放下,唯有采风画画,郑千玉说走就走。

山中没有网络,不会画画的男友就几乎无事可做了。

但他们最后还是一起去了。在初夏时背着帐篷进山,人很少,偶有徒步的旅者?迎面相遇,也是心照不宣地微笑点?头。在深远的大自然?面前,沉默是一种美德。

最高的山顶有4000米左右,这?是南北延伸的纵向山脉。植物繁茂,从山脚一直生长至深处。一路上有红桧、杉木和扁柏,还有倒下的树木。

沿着山棱和溪流走,他们并不登上高处,而是找到一处平坦的土地,太?阳光线正好从高高的巨木树影之间穿行而来。

郑千玉支起画板,描绘这?一瞬。

男友知道这?时不可扰他。他自己可以一整个?下午都望一棵树,直到暮色四起,直到好像也把自己长成其中一棵。

郑千玉收起画板,要?先平放晾干颜料。山中湿润,晨间起雾,晾干之后要?用塑料布裹好。他整理完颜料,看?见他站在林间。

天光暗了,夜风浮起,和树木共存的黑夜,反而使人心安。

“你现在很像你的名字。”郑千玉对他说。

他在树下转头,看?向郑千玉。郑千玉离他十步远,像被定在原地,深深看?他,要?把21岁的他,林间的他永远定格在脑海之中。

这?一刻,郑千玉觉得自己好像为这?一刻睁眼,为这?一刻而活。

夜里他们睡在小小的帐篷之中,山间飘起细雨,窸窸窣窣地落在他们的帐篷顶,像某种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