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越来越困难,周遭的环境越来越嘈杂,整个世界像是沙漏一样渐渐从她的意识中抽离。她像是干涸的沙滩上的一条鱼,干瞪着眼睛艰难喘息,整个世界只剩下呼吸和颤抖的手所能抓到的人……
好。不怕。
萧禾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过去。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丝丝入鼻,带来一丝安心的味道。她的视野已寄回是有些模糊的,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雪白的病房里一个人影在来来回回踱步。
听到她转醒细微的动静,那人大步跨到床前,急切道:“萧禾!”
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一瞬间冲淡了噩梦的痕迹。萧禾陡然清醒过来,惊诧开口:“叶师……师兄?”
叶甄似乎是放下心来,笑了笑轻道:“萧禾,如果你有精力的话,两小时后我们做笔录可以吗?我想知道这两个月你能查获的线索。”
萧禾一愣,忽然有些觉得寒冷,缓缓地把整个身体缩进了被窝里,纠结片刻她才小心问道:“师兄,晋慕他……怎么样?”
叶甄欣喜的眼睛瞬间沉寂下来。
萧禾却没发现,她正沉静在担忧中,见他沉默,她又急急追问:“师兄……晋慕他有没有受伤,是不是……”
“萧禾。”叶甄的声音冷硬无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师兄……”
叶甄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晋慕我可以理解为你对枪战的阴影,毕竟你是因为当年宋牧教官的牺牲而退的警校。可是你现在这样的反应,我实在无法替你找到借口。你不要告诉我你爱上了晋慕。”
“我……”萧禾无言以对,只能心虚地别过头。
“你当初认出那把枪是宋牧教官并且电话告知我,就早该清楚晋慕他绝非善类!我放心你跟在他身边调查,是觉得你能明辨是非,可是你现在这副模样,你是想让宋教官死不瞑目?”
“可是师兄,宋教官的抢在他生前就被他送人了……也许、也许……”
叶甄冷笑:“你是想说宋教官和晋慕是朋友,宋教官好枪赠英雄?”
萧禾无言以对。
叶甄轻轻叹了一口气:“萧禾,你退学后去学了医,我想你比我更明白什么叫做Stockholm syndrome。”
Stockholm syndrome……
萧禾浑身冰凉,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就连叶甄什么时候离开病房都没有察觉。
Stockholm syndrome,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被害人因为被断绝逃跑的可能性而处在恐惧的环境中,断绝和外界的联系,如果是个情感上会依赖他人且容易受感动的人,就会对罪犯产生好感和依赖心,甚至……协助罪犯躲藏。
通常情况下,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会有的心理异变过程是……
恐惧。
害怕。
依赖。
同情。
帮助。
荒山别墅,被销毁的车钥匙,晋慕手上的枪,还有他身上的伤……她的思维混乱不已,却千头万绪几乎要炸裂开来。
晋慕……
她对他,真的只是Stockholm syndrome?
晋慕失踪了。萧禾查了身上所有的衣物配饰都没有发现一丝一毫可以留下线索的,除了留在她旧衣服上的血迹还昭示着那一仗有多激烈,他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听医院的护士讲,那天她是被一辆车送到的这家省里最大的医院,可是当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施救的时候,送她到医院的人却消失了。不久之后,一笔资金被打入了她的医护卡,可是那人却再也没有露面过。
三个月后,萧禾出院。
这三个月期间,叶甄来过几次,带着警方的人做了常规笔录。她原本就只是想去查宋教官和他的关系,对他黑社会勾当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查清,除了荒山别墅的特征和他几次受伤的伤势问题,她能提供的线索寥寥可数。
即便如此,叶甄依旧排查出了荒山别墅所在。两个月后他就带她上了山,准确地找到了那个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那儿已经是一片荒芜。曾经阳光明媚的别院里无数碎玻璃渣散乱地分布着,没关的客厅内一片狼藉,斑驳的血迹已经成了黑色。顺着楼梯步入事发的房间的时候,她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生怕会在那儿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可事实上,那儿只有一扇没有玻璃的窗户,还有随风飘荡的窗帘。
一片空荡荡,就像她的心。
“晋慕这半年来都在和东南亚毒枭接触。他是南部黑道近些年新晋的后生,以做事小心谨慎着称,可是他这后生想接手那些老江湖的路子势必引发争端,所以才有了这半年的追杀。”
叶甄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来,他说:“我彻查了他,其实比起那群丧心病狂的老黑,我倒欣赏他做事干脆利落。如果黑白注定要以某种形式平衡……他起码还算得上一个人。”
“可是萧禾,你不适合他,你连宋教官的牺牲都接受不了,你更适合生活在桐城治病救人。Stockholm syndrome不过是特定情况下的心理依赖,时间久了会淡下去的。”
“而且最近警方正在排查东南亚交易,卧底已经给了重要线索,他说不定很快就会落网。”
萧禾没有答话。
她盯着飘荡的窗帘出神,良久才抽回思绪朝叶甄笑了笑,答:“师兄,你放心,我好歹差点儿就当警察了,会分是非。如果毒品交易真的跟他有关系,我就是把他打残了也会让他自首,到时候你记得替我绣个锦旗,写上‘巾帼不让须眉’‘大义灭亲’‘当代貂蝉’‘貌比天仙风华绝代’。”
“……”
她想了想,轻道:“师兄,我想通了,我对他并不是Stockholm syndrome。”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心理征兆的确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化,最后消散。
她不见他三个月,思念早就泛滥成了洪灾。
伤势康复后,萧禾回到了桐城仁爱医院。晋慕不出现,就算是警方也束手无策,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外科医生?
她能做的不过是请求外科主任延长了实习期,让她再以一个值班医生的身份在夜晚守候着急救室,日复一日地等待。等待着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伤患浑身寒气闯进急救室里,睁着冷淡的濡湿的眼再静静威胁她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