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嘶……吼吼吼……
魏碧浑身僵硬,也没听清电话里的人讲了些啥。3分钟后,新一集的影片终于结束,她惶惶回过神来,惊讶地发现电话还没挂断,只好硬着头皮“喂”了一声。
电话的秦牧先是一阵沉默,而后是一阵压抑得气喘声,像是憋了笑又强压下,良久,他才轻笑:“魏碧,今晚我们研究课题的新支线。”
魏碧一头雾水,问:“什么支线?”
却换来秦牧一声柔和的“晚上见”。
三个小时后,一辆相当骚包的车出现在了魏碧小窝楼下,秦牧秦总监穿着正儿八经的西装,系着领带,仰起他高贵的脑袋微微笑了笑,金边的眼镜透着遮盖不了的人渣味儿。
魏碧偷窥得逞却被逮了个正着,悻悻然下楼,到车边才发现自个儿穿着个小破裙子,看起来像眼前这位精英领养的孤儿……
她缩了缩,退后。
秦牧却笑了,开了车门。
然后,无产阶级知识分子硬着脖子上了资产阶级腐败的车。
半个小时后,电影院,血腥海报前。
魏碧脑容量不大,百分之六十给了学术,百分之三十五给了网文,剩下的百分之五怎么都无法理解学术研讨怎么就研讨到了电影院。海报上一具腐烂的尸体眼珠已经泛白,幽幽看着表情跟他差不多的魏碧。魏碧幽幽回头看了一眼秦牧,软绵绵道:“秦总监,你不是说……”我们来探讨课题新支线的吗!!
秦牧郑重点头,微笑:“末日文化,现代文学的异端。对于最近网络文学末日题材兴盛,魏老师觉得是走出俗套的开端还是更堕落的宣泄?”
这……魏碧认真思考,发现这的确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单细胞沉入自己的思绪的后果是身外物一概不知,魏碧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步进影厅的,更不知道的是,她的手什么时候被捏在手里的?
“黑暗。”秦总监如此下定语,“网络文学之于昔日白话文文学,鲁迅评断当年社会是醒过来的人和绝大多数人沉睡的人。也许绝大多数受众需要一个指引,方知是回光返照还是真正苏醒,作为正统高教文学和通俗媒介文学,我们如果能牵手同心,会是当今青少年的正确指引,对不对,魏老师?”
……有道理。
文学原理学魏讲师愣愣点头,坐定。
秦总监心满意足地牵手了怀璧公子魏讲师的手,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手机上新收的短信。
短息来自木森,咆哮体:你这个吃里扒外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禽兽!你把我家小白菜搞走了我这个月全勤怎么办我的年终奖怎么办!她还没更新啊还没更新啊还没更新啊!!你快放她回来你这个人渣!!!
影片已经开始,秦总监看了一眼聚精会神研究末日文化的魏学者,一字一句回:想得美。
魏学者显然早就陷入了旁若无人状态,秦总监静静看着她的侧脸,低眉看了一眼相牵的手,无声地笑了。虽然,她还是一根木头。可是三年寒暑,金石始开。
其实真的很美。
当然,这一切魏学者都一无所知。一场电影下来夜已将半。魏碧站在自家楼下看着秦牧的车扬长而去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凉风带来一阵阵战栗,她才恍然惊醒,裹紧了衣服上楼。
楼道里的灯破了八百年,黑漆漆的楼梯像一个窟窿。看了三个小时“嘶嘶嘶吼吼吼”“NO啊”“砰”的魏学者活生生打了个寒颤,心虚地朝身后望了望,却不想还真见到了一抹暗影
那是一辆车,噪音极小,缓缓、缓缓地驶过老小区狭窄的车道,而后骤然加快速度,朝着她直直袭来!
车轮擦过水泥路发出尖锐的声响,魏碧脑海间茫然一片,眼中所及只有刺眼的车灯……她踉跄着退了几步,狠狠栽进了绿化带
吱那车急急转弯,敞开的车窗内,一抹阴冷的目光在她身上一闪而过,然后扬长而去。
魏碧呆呆坐在绿化带内,好久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手心隐隐传来痛楚,她在黑暗中挣扎站起身,顾不得楼道里黑漆漆一片一口气跑上了自家楼层,关上房门静默几秒,她才轻轻喘了一口气,摸了摸腰间的伤疤。
手心传来黏糊糊的触感,居然是出了血。
她心有余悸,惶惶然看着外面凉风和树影:夜半车袭,这样的狗血,多少年没有遇到过了?
无凭无据,自然没必要报警。
接下去的若干天,魏碧都正常作息,那夜的变故仿佛是泡沫一样消散了,可是平静的日子却一去不复返。她虽然是个神经大条的虾球,可是却不至于每次出门都有人尾随都不自知,几次三番,她都被不明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爽,惶惶回头却一无所获。
这感觉,就像是三年前某段莫名其妙的时光,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盯上的感觉,一脸持续数月,然后一起深夜的车祸差点要了她半条命,再然后,所有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正规上。
时隔三年,又来一次?
可是她魏碧书香小家出身,家世清白,正正经经一个大学讲师,要说特殊也不过是在华文做了个腥风血雨的种马作者,究竟有什么招惹狗血的因子?
一周后,华文原创网的年会到来。魏碧作为特别嘉宾,位列受邀之列,目的是再进行一次隆重的签约仪式。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假签约,魏碧曾经试图逃窜,却被责编木森赏了狠狠一击脑瓜。
不管如何,一场盛大的作秀是避免不了的,最悲剧的是SE的年会居然还是一个晚宴。那种酒会晚宴不过是顶着一个巨大的“装”字的精英游走在各个小资酒和小资食品中间,偶尔遇到脑门上写着“逼”的精英,一拍即合,互道“久仰久仰”,最后“叮”地一干杯,腐败文化和官僚文化在红酒的醇香中发酵出铜臭的芳香。
当晚,魏学者穿着木森友情赞助的晚礼服冷眼看着场内一片靡靡之音,默默缩在角落摇头叹息:今时今朝,吾辈舞墨人沦丧至此,呜呼哀哉!
当然,资本主义的点心确实不错。她吃着点心,间或抬头瞧瞧秦牧那厮端着酒杯在精英群众浅笑交谈,不知为何忽然有几分恍惚:这样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分眼熟,明明那厮顶着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实在不是非常讨人喜欢……
十几步开外,秦牧笑得眼睫眯成了一弯月,遥遥朝她举杯。
魏碧狼狈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下面有请,《天遣》作者怀璧和SE共同签署天遣计划合约!”
晚会主持热情的声音在场地中间响起,灯光骤暗,会场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置了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是《天遣》的海报和硕大的SE LOGO。
魏碧愣了几秒,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她硬着头皮走到会场中间,在一份明显是虚假的纸上签下大名,对着不知道从哪儿闪现的摄像头僵笑……
灯光有些迷蒙,隐隐约约透着股低靡的感觉。
魏碧出了一丝汗,身体有些战栗,她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些,心中有一丝惶惶然挥之不去,灯火通明的会场似乎幽幽弥漫着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焦味。
直到主持人把一支巨大的水笔递到她的手中,她才犹豫着靠近宣传牌签下自己的名字
灯忽然暗了暗。
魏碧木然抬头看望去,却发现整个大厅陡然间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