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地没有回应。她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笑了笑,直接推开门迈入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昏暗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酒精味儿,一把破旧的吉他摇摇欲坠地悬在桌角,桌角边上席地坐着个瘦削的暗影。
“项衍?”秦青沉吟半晌,开口。
桌角的暗影纹丝不动。
秦青踢开地上横陈着好几个酒瓶,在那堆暗影前蹲下身,把早就备下的一份合约递到他面前:“你这么落魄,不如跟我走?”
那暗影终于动了动,却并没有接过合约。良久,一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无尽的嘲讽,他道:“彼此彼此。”
秦青几乎想笑了,她丢开合约坐到他身边,随手捡了罐啤酒灌了一口,嗤笑:“哎呀,被你发现了。”
她是落魄,比他还落魄了千万倍。他不过是个不得志的三线,而她却曾经是实实在在的SE天之骄子,只不过遇人不淑,一朝落马,成了圈内无数人的笑柄。还有什么比名誉扫地万人耻笑更加狼狈的呢?
“项衍,我们合作怎么样?”她低沉着嗓音轻道,“你看,不论你是否还要在这个圈混,你还需要在这里待满五年才能跳槽,那时候你也不再年轻。既然生命注定有五年会荒废,为什么不现在跟我走呢?”
为什么不跟我走呢?
低哑的声音缓缓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弥漫。项衍原本缩在角落里,这会儿却不自觉地抬起了头,露出一双防备的凶狠的眼。
秦青在他恶狠狠的目光下露了个真诚的笑脸,晃了晃手里白晃晃的纸。
他僵直了身体,又渐渐放松。
秦青暗暗舒了口气,无声地笑了。
人生来总是很少能够抵御住长居绝境深处的希望。她如是,季信恒如是,项衍当然也不可能例外。
项衍出现在地下室入口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入口周围已经站满了窃窃私语的人,秦青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慢吞吞从地下室踱步出来的项衍。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这个叫项衍的人,虽然一年多前他也曾经风云过几天,只可惜再好的才艺和外观条件也敌不过性子暴戾不合作,他很快地就陨落被发配到了地下室,如同昙花一现。时隔一年,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背包,一头乱发,活生生像一只刺猬。
秦青忍不住笑出了声,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发丝:“喂,这是你戏服?”话未完,就被项衍狠狠瞪了一眼。
秦青憋笑别过头,却不经意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每个眼里都尽是幸灾乐祸,三三两两窃窃私语,一副想指点却又不敢指点的模样。
秦青皱起了眉头,拽过项衍的手腕侧身挡在他面前,替他遮挡住围观的目光。她向来是个优秀的经纪人,保护自己的艺人不受无礼的目光,这几乎是她的本能。
AGO站在人群中横起眉毛:“都散了都散了!SE付你们工资是让你们做兼职狗仔的吗?!”
人群轰然而散。
有人临走前留下不屑的一眼,冷哼伴随着嘲讽留在原地:“好大架子,还真当自己是SE的金牌经纪人么?”
“我要是她,我早就滚出SE了。”
秦青低头不语,只是在人群散开的时候回头看了项衍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她满意地笑了笑,扯着他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AGO的声音遥遥地在身后响起,他说:“青姐,我其实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留在SE,你不缺别家的橄榄枝吧?”
秦青感到牵着的手僵了僵,脚步微滞,却终究没有回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待在这个给了她名誉与地位,又让她失去一切的地方。也许很多事情要放开别人,才能放开自己。她还放不开,所以,离不开。
(二)困兽
秦青带着项衍搬到了市郊的一个小别墅。说是别墅,其实不过是一套有个小院的农家小屋,是早年她买下的想改建下给季信恒当做秘密休养所的,只可惜还来不及装修就物是人非。今时今日她当然已经没钱装修,就只好购置了最简单的家具,和项衍一块儿住了进去。
明显,昨日明星项衍对这儿并不满意,他沉默着跟着她在破败的屋子里转了一圈,选了间最阴暗的,抱着吉他又缩进了角落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有人要做不吃不喝的木头人,秦青乐得成全,她打了水把自个儿的房间擦洗得干干净净后又去超市扫荡了一圈,买了些存粮,替自己煮了锅粥,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最阴暗的房间里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吉他声。
秦青在床上打了半天滚笑得肚子疼,出了房门直接忽略隔壁阴暗角落,找了根麻布绳子在小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秋千架,一晃,一天日落。
第三天,吉他声一声比一声暴躁。
秦青在门口放了张藤椅,泡了一壶花茶。
茶到一半,对面的门砰地一声开了。项衍黑着脸出现在门口,死死瞪着秦青,眼神之凛冽,仿佛是地底下钻上来的罗刹。
秦青笑眯眯地拆了个包薯片:“饿了?”
项衍沉默,脸色阴沉。
秦青捂着肚子眯眼笑:“院子里的秋千破了,你去修好,我就去替你做午餐。”
项衍气急,恼得眼圈都红了:“你!秦青!你不要欺人太甚!”
“诶--”秦青相当享受这除了第一天见面的时候那句“彼此彼此”之外第一句话,虽然话里面满满的敌意遮掩不了,她还是心情颇好地替他斟了一杯茶,好言规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项衍,我不欠你,你红也好黑也罢,我没必要求着你配合。”
项衍的眼里几乎是闪动着暴戾的光芒,他的肩膀剧烈的起伏,仿佛只要一丁点刺激就会爆发。他和秦青僵持,末了终于深吸一口气,去了小院。
秦青紧随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在小院里别扭地劳作着的项衍。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骄傲,可有些傲娇却是无所谓的坚持。她秦青手里的艺人不需要这些。
屋外阳光明媚,树影摇曳。她倚在树边看着项衍苍白着脸劳作,心情大好地朝他开口:“在我明媚忧伤的脑残岁月曾经和人约定过有朝一日在这儿搭个秋千架,看日出荡秋千,数钱数到手抽筋。”
项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第一次用平静的目光看她。
秦青却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良久才反应过来微笑:“所以,你要明白,实现梦想可以用很多种方式,必要的时候,爬到终点又有何妨?”
“英雄从来不问出处,你可以摔下来,当然也可以爬到更高的地方。”
项衍如遭雷击,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