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家里都有常备药,慕泽翻箱倒柜拿出一支药膏,“烫伤”两个字他还是认得的。他给慕烟涂了药,过程中一直垂着头,“烟烟,以后我给你买很多关东煮。”

慕烟坐在床边,晃荡着小腿,笑着和他拉钩。

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起去上学,慕烟看见慕泽手背也多了一处烫伤,位置和她的一模一样。她惊讶地问哥哥怎么回事,慕泽把手藏到背后,“昨晚倒开水不小心烫到的。”

小慕烟哦了一声,也没有多想。

后来家里多了一个金色的猪猪存钱罐,慕泽从夏天开始存钱,每到冬天就给她买很多很多关东煮,每次都会吹凉了才送到她嘴里。年年如此,即便她十五岁离开家,他还是锲而不舍地送,但后来,都被慕烟丢到垃圾桶里了。

现在想想,慕泽从小就有些疯。当时她竟然真的信了他的手是被开水烫的。

挪威首都的街头,慕烟捧着冷掉的咖啡兀然失笑。

*

奥斯陆的时光很慢很悠闲,和挪威人的个性很像。

下午,慕烟来到爱德华·蒙克美术馆。其实她对这个画家的好奇由来已久。

她最早接触的是德国表现主义,因为锦秋。南加大的电影专业世界知名,锦秋上学期的期末作业《幻想鲸鱼》就是致敬了罗伯特·维内1920年的作品《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在中国的传统艺术审美里,含蓄和内敛是主流。而现在,一群在异国他乡年轻人,挤在简陋的暗房里,第一次被这种不同于东方的无比直白强烈的艺术情绪所感染。

酒精渲染下,人总是变得格外敏感。慕烟忘记最后他们聊了什么,话题的最后,有人谈起蒙克,那个对表现主义产生极大影响的艺术家他的艺术是用痛苦织就的。在电影诡异的背景音之外,慕烟听见有人在啜泣。

而现在,慕烟站在画作《分离》面前,眼眶发热,灵魂飘忽。某一刻,她觉得自己融进了画里。那个飘然远去的白色女人是她,而被留下的悲伤得不能自已的黑色男人是慕泽。

焦虑、忧郁、孤独、异化、疾病、死亡、爱情,蒙克用极其赤裸的笔触,淋漓地具象化了生命的绝望。寂寞而压抑的基调不仅是他画作的主题,更是他生命的主题。放大的细节,夸张的情绪,强烈的对比,他以画笔铺路,探索人类意识的最深处。

跨越时间和空间,令后人得以在某个时刻与其共振,历史浩汤前行,生而为人的痛苦从未消失。比如,此刻的慕烟

少女已然模糊视线。

“我想你会需要它。”

一方折叠完好的灰色手巾递到面前,慕烟愣了一下,侧身看见了一身高定西装的英俊男人。

“需要我帮你擦吗?”那只漂亮的手抬了抬。

慕烟想起来了,前天晚上,就是这双好看又笨拙的手,给予她久违的快感。

手帕划过眼角,掠过鼻尖,是他的味道,像特罗瑟姆郊外的独有冷香,曾无声地包裹着她不为人知的脆弱和欢愉。

她不敢再看,偏过头,轻声道谢。

“你也来看画展?”她收敛了情绪。

黎湛目光温柔,唇角含笑,“如果我说,我是被你吸引而来的,你信不信?”

【作话】我想专心写黎湛戏份来着,弟弟又出现了。我发誓,下一章绝不让弟弟出现。

黎湛:真的会谢。ヽ( ?  ̄д ̄;)ノ

弟弟:我也会谢……(ー_ー)!!

0035 心动不会结冰

/三十四/

“如果我说,我是被你吸引而来的,你信不信?”

“啊?”慕烟显然是不信的。

黎湛收起笑,“学院游学,我带着学生过来学习。”

慕烟这才注意到,黎湛的后面跟着七八个和她一般大的人,或许他对学生亲和,大家都直呼他的名字Vincent,或者叫他Professor.Li

慕烟惊了一下,“原来你是老师啊。”

黎湛颔首,“客座教授而已。”

后面有学生朗声道,“Vincent可不是普通的教授,他是佛罗伦萨美院的明月。”

明月吗?慕烟捕捉到黎湛,他站在那里,笑容温和,矜贵儒雅,却是皎皎泠泠,出尘脱俗。

几个学生调笑了一会儿,三三两两地去了别处,只留下黎湛。

“喜欢蒙克?”黎湛开口,目光却并不落在画作上。

慕烟不语,算不上喜欢,只是某个瞬间,她能感受到,他们都是一样有裂缝的人。有裂缝的人跌跌撞撞地行走于时间的荒原,艺术是蒙克的拐杖,那她呢?微渺如她,她的拐杖在哪里?谁又来填补她的裂缝……

比起蒙克,她所经历的一切实在算不上什么。只是痛苦无法比较,她是碌碌众生里最懦弱的那一个。

“你呢,喜欢?”慕烟白皙的脸从红色针织围巾里探出,显得有些乖巧,像是小猫儿,无处栖身的流浪猫儿。

黎湛很想摸摸她的头,还是克制住了,“之于艺术,他是刻骨铭心。之于生活,不胜彷徨。”

慕烟不知在想什么,五味杂陈地笑笑,往下一个展厅走,黎湛跟上去。

“你不去找你的学生?”

他同她比肩,高了不止一个头,“艺术落到每个人身上,是万千不同的叶子,是需要自己去体验和感受的。我在会影响他们的思考和理解,就像苏轼说的[横看成岭侧成峰],大约是这样吧。”

她有些惊讶,“你竟然知道苏轼,我以为国外的课程不会教授中国的诗词。”

他颇有些自豪,“我父亲是我母亲的中文老师,他们因为诗词而结合。从小耳濡目染一些,不算精通,但苏轼这样的名人还是知道的。”

“你父母把你教得很好。”慕烟很少对一个人的家教做出评价,但他的谈吐之间,气质嘉成。

下午,黎湛跟着慕烟走完了一整个美术馆,大约一个小时能走完的展馆。时间好像被延长,他们走了两三个小时,天南海北地聊着,黎湛偶尔倾听,更多是在主动地不让话题冷场。他很聪明,也很博学,音乐、绘画、建筑、文学……所聊话题,自然不生硬,并不叫慕烟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