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也不知等了多久了,走过那曲折的回廊,便被丫鬟领入了一间房屋,与昨日的正厅不同,这间耳房内摆放了一张花梨大理石案桌,石桌上供奉着一尊闭眼佛像,老太太跪坐在佛像前,转着手中的念珠。房屋中烟雾弥漫,檀香萦绕。

身侧的嬷嬷将老太太扶起,而后示意陆清焰跪上软垫,不明所以的陆清焰乖巧的上前,向着那尊佛像拜了一拜,在起身时却被嬷嬷按住了肩膀。

洛老夫人此时靠在软垫上,手上的念珠不停,口中呢喃着晦涩难懂的佛经。在那香火气息十足的耳房中,陆清焰跪了足足一刻钟,被烟熏得双眼泛红。

洛老夫人在此时才开口,缓缓道:“清焰,你初初归家,要记得,宽待她人,勿要苛责下人。”

瞧着昨日才归家的陆清焰,洛老夫人也心疼,她也狠不下心来责罚陆清焰,但是对这个初初回府就对下人动用私刑,将自己指派给她的丫鬟在烈日下罚跪一日,若不是子容派了丫鬟前来报信,自己这个孙女苛待下人的名声定然是要落下的。

洛老夫人也不想在回府的第二日就责罚这个孙女,流落在外十八年,她也心疼呀。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孙女被他人养成了这个品行,一时间又气又恼,责罚她怎么不心疼呢?但是不管不行,她不希望她落人话柄,堕了洛家的声名。

陆清焰这时候怎么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诧异地看了一眼洛老夫人,只说:“老夫人,府中的下人是责罚不得吗?”

见陆清焰这般不知悔改的样子,老太太手上的念珠转的越发的快,语气也有些严厉:“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缘无故的责罚自然是让人心生不满的,而且那丫鬟无错无过的,你便让她罚跪一日,下人如何看待?”

陆清焰跪在软垫上,脸上渐渐地扬起笑来,只说:“老夫人,什么叫过错呢?”

“每个人心中都有判断过错的一杆秤,我无缘无故何必责罚她?她待我不敬,见我初初归家便想要欺我,我如何不能责罚?不责罚她您让下人如何看我?软弱可欺的洛家小姐吗?这便是您要的吗?”

听到陆清焰的反驳,洛老太太将手中的念珠狠狠地排在了案桌上,许久未被人质疑的她被陆清焰这一连串的反问弄的肝火大动:“这便是你罚她在烈日下跪一人的缘由吗?你竟是如此的狭隘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丧 更新来迟了

对不起各位宝宝

第46章 离开

陆清焰看着洛老太太,挺直了脊背,桃花眼中没有分毫的情绪:“我何曾让她在烈日下跪一日?她对我不敬,我让她在我房中跪至我归府,出府后又特意嘱咐了子容让她命人来将这丫鬟唤起。怎么到了您的口中便是我苛待下人,子容打抱不平?”

洛老夫人只当陆清焰狡辩,洛子容在她膝下长大,不论是情感上还是理智上,她都愿意相信洛子容。见陆清焰这么一副不肯认错的样子,她只觉得身心俱疲,本来这个孙女流落在外,她便觉得心中多有愧疚,现在见这孙女被外人养成了这番样子,心中更是悔恨,若是由她来教导,定然是不会这般的。

“老夫人,子容派来之人可是安橙?”陆清焰并不愿再多顶撞,只想着将事实说清便是,她若信了,那便信了,若不曾,那自己也无话可说。

洛老夫人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岁一般,见陆清焰这般,咬着牙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清焰,你是洛家的大小姐,不需要与这些下人置气!这洛家往后都是你的,你何须与这一个下人这么斤斤计较?”

她心中是失望的,本就觉得亏欠了这个孙女许多,见她养成了这般仗势欺人睚眦必报的性格,洛老太太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才能纠正自己这个孙女的性格。

陆清焰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句话便能引来老夫人这么大的反应,让她以为自己要去找安橙寻仇。

陆清焰将视线从洛老太太身上移开,将视线落在雕刻着莲花的香炉上,那烟雾弥漫,蜿蜒着向上生气,笼罩住那尊闭眼的佛像,在陆清焰与那佛像之间竖起一层轻纱,将其彻底的隔开。

陆清焰缓缓说:“在这个时候我说什么老夫人都认为我是狡辩了,也只是想请老夫人想一想,若是子容看不过眼让丫鬟来报信,我是如何知晓那丫鬟是何人的。总不能是我归家一日,便摸透了子容的丫鬟有何人,出门时惯爱带谁,今日少了谁。”

对着那尊闭眼的佛像,陆清焰缓缓地拜了下去,而后起身,对着洛老夫人拜了一拜:“老夫人好好休息吧,清焰退下了。”

不等洛老夫人回话,陆清焰便转身出门。陆清焰从小便没有享受过祖母的宠爱,对于这个祖母也是心怀期待的,但是很显然,洛老夫人显然是更喜爱她养在膝下的洛子容。

陆清焰无意再多说,人心本来就是偏的,洛安心疼自己,洛老夫人偏爱洛子容,没什么好想不开的。

这洛府本就大的很

陆清焰方向感惯来便好,七转八拐的便不知道将自己带到了哪里,却正巧碰见了站在莲池边的石惊玉,躲了自己许久的他,看上去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尚未及冠的他却已经束了发,带了玉冠,恍惚间,陆清焰都有些认不出眼前这个小少年是何人了。

走的近些了,才发现他身前还有人,一个是失踪了许久的“三号”,自林中被追杀那一日起,陆清焰便再也不曾见过他,而另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他穿着麻布短衫,长相精致但却虚弱,面色苍白着,听石惊玉在说着什么。

石惊玉这回也瞧见了陆清焰,但却难得的没有避开,而是冲着陆清焰招了招手,示意陆清焰上前。

陆清焰心中疑惑,但是仍旧笑着上前,却避开了石惊玉递过来的手,冲着轮椅上的少年与三号点了点头。

伸出的手落了空,石惊玉也不尴尬,绕至那木制轮椅后,将手撑在轮椅上的少年身侧,对着陆清焰扬了扬下巴,道:“这是月生,随月生,是明月的弟弟。”

听的这句话,陆清焰不受控制的想到了那个温婉娴静的明月,缓缓蹲下身,将手放在随月生的膝上,陆清焰只觉得鼻子发酸,她眼眶泛红,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月生,我是……是洛清焰,你姐姐便是随我出京,才遇了险。”

“你愿意留在这里吗,我没有弟弟,我不知道该怎么与弟弟相处,但是往后,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

随月生脸色苍白,听见陆清焰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他低下头,看着蹲在地上的陆清焰,语气淡漠:“我已经知晓了,与冯叔一道离去,她是欢喜的,好过在这世间受苦。”

随月生身体虚弱,这一番话说话便咳的脸颊通红,让苍白的脸染上了一丝血色,像是擦上了一层胭脂,他的双眼也亮的吓人,陆清焰能感受到,这一番话,他是全然的真心实意的。

“她这一生,受了太多的苦。”

放在腿上的缓缓收紧,平复了许久才道:“洛小姐,我想要同惊玉一起去石家,可以吗。”

虽然是询问陆清焰,但是随月生的语气却满是坚决,他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指,脸上表情未变,洛家很好,但是留在洛家,他就只能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什么都做不了,但是跟着石惊玉去大燕,虎狼环伺的背景之下,才是富贵险中求。

陆清焰的眼眶通红,见随月生这番模样,便知晓他已经同石惊玉商量好了,他与石惊玉本是同龄人,同他也更有话说。

她蹲在随月生身前,抬头去看了随月生身后的石惊玉一眼,见石惊玉缓缓点了点头,方才道:“好,小玉他定然是会好好照顾你的,日后有何事便可来洛府寻我,你同小玉一般,都是我的弟弟。”

无辜被插了一刀的石惊玉默默地摸了摸鼻子,什么都没说。

“准备何时启程?”陆清焰缓缓起身,蹲的久了,猛地站起来,一时有些头晕,陆清焰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在石惊玉伸手之前,稳住了身子。

石惊玉默默将手收回,扭头去看那满池婀娜的莲花,下颚绷紧,语气有些生硬:“明日启程。”

陆清焰有些讶异,她稳住身子,按了按眼角,皱着眉看着石惊玉,意识到眼前的少年马上便要离开,朝夕相伴的人也终要分别,陆清焰心间涌上一股难言的感受,石惊玉是她在万念俱灰后第一个给她温暖的人,这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这么急吗?”陆清焰的声音有些低,听在石惊玉的耳中,只让他觉得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缓缓地扫过心脏,麻酥酥的。

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石惊玉才没说出那句“若是你不想我走我便不走”,胡乱地应了声,强迫自己去看莲花,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向着莲池中陆清焰的倒影望去。

真的想一直留在她身边,永远不同她分开。

但是不行,若是一直留在这里,那么石惊玉这三个字,在她的眼中将会一直是“弟弟”,而不能同男人划上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