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焰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带你去……”接下来的话在瞥了一眼身侧的洛安后,何妨自觉的咽下了,“我真知道错了,好清焰,好妹妹,你便让我上车吧!”

何妨脖子上的绷带已经取下,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是凌厉的剑痕遍布脖颈,瞧上去依然十分的可怖。

陆清焰拿出一颗蜜饯塞进何妨的嘴里,将那满嘴的酒气堵住:“上车吧上车吧,你离我远点儿,一身的酒味儿。”

何妨扒在车窗上,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哎!”,眯着眼睛跃上了陆清焰的马车,在距离陆清焰最远的车门处席地而坐,细心地将车帘掀开一小道缝儿,对着陆清焰说:“这样子便不会熏到你了,其实我自己闻着也受不了。”

陆清焰无奈地看着何妨,也不理他,心中仍然沉浸在昨日石惊玉突然的告白中,以及他今天的异样,想来许久想不出个结果,叹了口气看着正探头探脑的何妨:“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何妨碰了碰自己肿起的嘴角,倒吸一口凉气,含糊地说:“和别人发生了一些冲突,没什么事。”

而后冲着陆清焰的方向挪了挪屁股,压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现在怎么看成王呀?”

“恩?”陆清焰不明白为什么何妨突然提起谢图南,皱了皱眉,但仍旧照实回答:“陌路人。”

何妨捂住自己肿起来的嘴,对着陆清焰说:“在花满楼,我瞧见他,为着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听何妨这么说,陆清焰突然回忆起上辈子谢图南确实是从南方带回了一个青楼女子,但那是在秋后的事情,谢图南奉命南下时遇到的红粉知己。

那时候她才刚刚搬离西苑,谢图南仍然时常来看她,对于陆清焰,很多事情他都不加隐瞒,他对陆清焰直言,那个女人是有其他的用处,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太过久远的事情陆清焰记得不清楚了,依稀记得那个青楼女子为了谢图南背叛了自己的主人,最终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

陆清焰有时候也会想,谢图南这种男人眼中皆是阴谋算计,对他无用之人总是毫不留情的就踢开,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养了自己十八年,哪怕在最后几年自己时常同他争吵,对着他从未有过好脸色,也未阻止他前来别院探望自己。

陆清焰叹口气,压下关于谢图南的种种回忆,不管是好是坏,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了,只说:“他这个人向来时工于心计的,怕是又在算计什么,只是不知晓他为什么会在这东洲城。”

何妨撇了撇嘴:“我瞧见他时,他身上还带着露水儿,想来是连夜赶来的,一来便直奔花满楼而去,啧啧。”

第36章 表妹

五羊城·洛府

洛老夫人坐在正厅上手,手中端着一杯茶,有些愣神。

“怎么还没到呀?”

旁边的吴妈妈替洛老夫人将碟子中的橘子拨开,塞进老太太手中:“哎呦喂,我的老夫人,这马上就到了,您这一早上都问了十回了!”

“哪有十回,至多八回!”洛老夫人捏着手中的橘子,脸上满是郑重:“一个亲生女儿都能给忘在外头十八年的人,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不亲眼瞧见我那孙女,我这心里便是放心不下的!”

“祖母呀,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姐姐自然是金贵的,洛城主不会苛待他的!”人未至,话先到。待得话音落了,一个穿着散花如意云烟裙,外罩粉色对襟云纹衫,梳着飞天髻,头戴金步摇的女子带着丫鬟进入正厅。她一双美目顾盼生辉,虽不说倾国倾城,也当得起一句艳丽无双。

来人正是洛安的养女洛子容。

洛子容现今不过十六,出落的落落大方,很的洛老夫人的喜爱,见到这孙女,洛老夫人将手中的橘子放回碟中,伸出手将少女搂进怀里。

“子容呀,你妹妹打小被你的祖父寄养在那尼姑庵中,寻仙问道的,定然是吃了苦头,你父亲好不容易接回来了,定是千娇万宠的,你放心,祖母还是心疼你的。”早年因为洛安之事,洛老夫人与娘家闹翻,洛老太爷沉迷修仙念佛,不问山下事,洛安又是常年不归家的,多年来也就只有若子容陪在她的身边,虽说是抱养的孙女,但在洛老夫人心中,洛子容和那亲孙女是一般无二的。

老太太一门心思的将洛子容当作新生孙女,洛子容却并不如此想,听的那一句“被祖父寄养在尼姑庵”,洛子容的指甲都要嵌入掌心中了,她与陆清焰,一个抱养的,一个流落在外十八年的私生女,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里去,这亲孙女还未到家,便网织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保全名声,可自己这个抱养的,可是全山阴都知道来历。

还有那洛安,父亲?呵,哪个父亲会逼着自己的女儿唤他洛城主。

尽管心里头恨得要滴血,洛子容面上却不显,一副嗔怒的样子,却是在对着老太太撒娇:“祖母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姐姐自小受苦,我在家中也忧心,自然是要顺着姐姐的,我也心疼姐姐的呀。”

洛老夫人拍了拍洛子容的手,爷孙俩之间的气氛无比的祥和。

而此时,陆清焰和洛安也已经到了洛府的正门。

洛安骑在高头大马上,城中之人无不回头瞥他的,这洛城主在五羊城是鼎鼎有名的人物,生得又风流倜傥,皮相好的人,惯来便是引人瞩目一些。

洛安的随从早已入了洛府通报,马车到了门前,那朱红色的大门边缓缓地打开。坐在马车中的陆清焰都听见了车外的喧嚣,却闹哄哄的,听不真切。

进入洛府后,马车又向前行驶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两个丫鬟上前来替陆清焰撩起车帘,扶着她下车。此时,天璇摇光与莫听等人也都已经在等候了。

莫听今日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脸色虽有些发白,精神却是不错,不时低头与天璇说些什么,何妨则远远地站着,离莫听与天璇他们远远地,石惊玉则低头站在一旁,看也未看陆清焰一眼。

瞧见石惊玉这般,陆清焰无奈的叹一口气。

洛安见陆清焰叹气,只当她心中担忧,遂上前一步,握住陆清焰的手,轻声说:“莫怕,你祖母待人最是和善,不需紧张。”

那宽厚的大掌将陆清焰的手全然地裹住,莫名的就让陆清焰觉得安心。

洛安领着陆清焰向着正厅走去,这往后的生活,便随着父女二人的步子一寸寸的铺开了。

待得进门后,陆清焰才见着一个老太太,满头的银发,正坐在上首,被人一个老妈妈扶着,她的身侧立着一个笑颜如花的少女,头上戴着金步摇,手上一串儿的钏儿,外衫也是暗花库缎云锦织成的,瞧着比陆清焰这个正儿八经的洛家大小姐要贵气地多。

那少女瞧见陆清焰,眼中一亮,甜甜的唤了一声“姐姐”,而后才冲着洛安行了一礼,蹬蹬两步跑上前,挽上了陆清焰的手:“姐姐,往日里我在这洛府可无聊的紧,你回来了我就有伴了。”

瞧着这少女天真无邪的样子,陆清焰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洛子容自小生活在老太太膝下,不需要像寻常小姐一般争斗夺宠,自然是没有太多的心眼的。

陆清焰冲着洛子容笑着点了点头,松开洛安的手,同时也将手臂从洛子容的臂弯中抽出,而后向着老太太屈膝,行了一礼:“清焰见过祖母。”

洛老太太对着陆清焰是越看越顺眼,陆清焰同洛安站在一起便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人站在一起绝对是没有人会怀疑陆清焰的身份的。且这孙女,随时流落在外十八年,但是通身的气派一点也不比身侧的洛子容差,连那向来自矜美貌的洛子容,往她身边一站,也被比了下去。

洛老夫人亲自上前,将陆清焰从地上扶起,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上下打量着陆清焰,眼中蓄着泪水,有些唏嘘:“你父亲那样的人,我以为他是要孤独终老的,编排了个孩儿来堵我的嘴,却没成想,孩子真的是这般大了。”

“回来了就好。”一声呢喃,即似叹息,又似是夙愿得偿的喟叹。

洛安上前搀扶住洛老夫人,脸上挂着笑:“这大喜的日子,您哭什么。清焰她一路舟车劳顿的,我们从东洲城赶回来一路便没休息过,您先让她回房好好歇息,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您在好好地瞧,跑不了的。”

老太太拿着锦帕擦了擦眼泪,说:“是是是,我这不是高兴吗。”

而后拉过洛子容,却是看向了莫听:“阿听,你和你表妹将清焰送回房中休息,那世安苑我早已命人收拾妥当。”

老太太这话说的可有些巧妙了,点出了洛子容是莫听的表妹,却直称陆清焰的名字,无外乎便是表明了,这亲孙女寻回来她是开心的,但是在她的眼中,陆清焰却越不过洛子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