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陆清焰醒来,那大夫也只是抬眼瞧了她一眼,转身对何妨说:“这位……”

好似不知道改怎么称呼陆清焰,那大夫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她起先是否受了伤?沾上了那‘见血封喉’,但我瞧着剂量很小,会昏迷也是体内的毒素乍然爆发,待我开一剂药,清请余毒,便无大碍。这种剂量毒素,不会有什么损伤。”

何妨的印象中,陆清焰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那“见血封喉”啊,他也知道这□□,一般是猎户用来捕猎大型野兽的,毒的很,因着毒性太过刚烈,发生过数次误伤事件,这药已经被各国列为禁药,陆清焰应当没机会接触呀。

但他还没开口说出自己的疑惑,莫听便制止了他:“劳烦您了。”而后接过大夫手上写出的药方,客气的将大夫送出门外。

陆清焰撑起身子,靠在床上,看着忧心忡忡的三个人,笑眯眯的说:“看我干嘛呀,大夫不都说我没事了吗?”

“是昨天那箭矢上带着毒素吗?”石惊玉突然开口。

昨日陆清焰那般险境他也是瞧见的,好在莫听反应迅速,那箭矢只是险险的蹭破了陆清焰的皮,并无大碍。只是他们倒是不曾想到,那箭矢上竟然还抹上了这般□□,倒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陆清焰将垂下的额发撩到耳后,不经意间碰到昨日被那箭矢蹭破的伤口,只觉得火辣辣的疼,烧的慌,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既然已经无事了,便不要在意是在何处染的毒了。”

听到陆清焰的回答,石惊玉没有再说什么,将陆清焰的被角掖好,拉上莫听和何妨出门,将房门阖上。

靠坐在床上的陆清焰身子慢慢下滑,滚进被子中,抱着柔软的锦被蹭了蹭,眼里却毫无预兆的流出泪来。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让陆清焰的心越来越冷。她忍不住会去想,要是她先同白采萧坦白身份,没有陆云杉从中作梗,白采萧会不会便不会像现在这样,恨她恨的想让她去死。

越想便越觉得难受,明明很多事情她自己也是不愿的,为什么他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便将她宣判死刑。

泪水在锦被上晕开,陆清焰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被子里,将这几日的眼泪一次性流了个够。

没有了谁生活都要继续,对于自己这种人而言,活着已经是一种不易,便不要奢求太多。

但是,哪怕亲眼看着那人拉弓对准自己,陆清焰却还是不忍心去彻底断绝自己对他的期望,那是这十年来,陆清焰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她忍不住安慰自己,是不是他是怪自己没有信任他,不肯告知他真相。

她真的不愿相信,陆云杉抢走她的父亲,抢走她的家,现在连她最后的期望也抢走。

哭的昏昏沉沉的,陆清焰不知道何时便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是被石惊玉唤醒的,他手上端了一碗乌黑的药,将陆清焰扶起,喂她喝下。

陆清焰双眼通红,肿的像是核桃一般,就着石惊玉的手将药喝下。陆清焰怕苦,一小口一小口的抿,喝的痛苦的很。

却不曾想,在药喝完后,石惊玉竟不知从哪里掏出颗蜜饯塞进陆清焰嘴中。

丝丝甜意在口中散开,冲散了那浓郁的苦涩,这甜意顺着口腔,慢慢的蔓延,丝丝缕缕的涌入心田。

瞧着陆清焰的样子,石惊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陆清焰的脑袋:“清焰,不论如何,我总归是站在你这边的。”

陆清焰惯来不爱别人碰她脑袋,但看着坐在眼前的石惊玉,陆清焰也没有躲开,而是笑着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小玉,遇到你真好。”

烛火在小桌上跳跃,室内有些昏暗,烛火映着他,将他的影子投在陆清焰的身上。看着那笑颜如花的少女在此刻被他完完全全的笼罩,石惊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泛起一丝难以言明的酸涨,好似缺失了许久的东西,在这一刻终于找到。

将陆清焰的手从头顶上拉下,贴上自己的脸颊,像一只小狗一样蹭着陆清焰的手:“清焰,我很快就会长大的,你等等我。”

陆清焰没有弟弟,从来不曾有过和小少年相处的经历,只当别人家的姐弟皆是这般亲昵的,任由石惊玉握住自己的手:“好,我等你长大。”

陆清焰只当石惊玉说这话的意思是呼应昨日说要护着她,今日见她受伤中毒,心中悲恸才这般说,应下他也只是想告知他,自己相信他可以成长到足以保护自己的境地。

石惊玉的双眼亮晶晶的,在这一刻,漫天的星辰皆在他的眼中,他重复了一次:“你答应了我的,不许再反悔。”

陆清焰不疑有他,点头,鉴定地说:“我答应你,等你长大。”

屋内的气氛温馨而和谐,陆清焰在此刻有一些些的相信,上天定然不会全然的苛待一个人,失去了白采萧这个哥哥,上天便送给她石惊玉这个弟弟。

真好。

若是石惊玉知道陆清焰的想法定然会嗤之以鼻,什么叫上天送的,是他自己求来,自己挣来的。

但无所谓了,无所谓陆清焰是怎么想的,只要她答应了自己便好。

只要她答应了,那便不能反悔。

尽管两人想法全然不同,但依然岁月静好。

***

洛安启程前往大元后便是一刻不停,他调遣的五百精兵具是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脚程快的很,不过三日便到达山阴同大元的交界处。

他是深夜到的安定城,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势汹汹。

那安定城太守不知何事发生,但是地处大元与山阴交界处,他也知晓山阴哪些不好惹的角色,瞧见洛安这般作态,只觉得腿软。

站在城墙上,对着洛安说:“洛城主,这……这是干什么?我城中可是有什么宵小惹了您,您说一声,我将人捉了送往五羊城,何须您亲自来一趟!”

洛安只是拧着眉,身后的随从代替了洛安回答安定城城主的问题:“我们不过是借道接我们小姐回家,您不要多说,开城门便是!”

安定城太守哪敢开门,即便这乌泱泱的骑兵不在他城中闹事,进了大元出了什么事,总归他还是逃不了干系。

扯着袖子不住的擦额前的汗:“洛城主,各有各的难处,您带着这些兵将入我大元,是定然不行的!”他心里也犯嘀咕,不过是接个小姐回家,怎么就要这么大排场?

洛安的拧眉,仍旧是身后的随从开口:“你是真以为这安定城拦得住我们城主?山阴若是要与大元开战,来的便不是区区五百人,你自管开门放我们进去!不若我们便杀进去自个儿开门!”

那太守听见这煞气满满的话,也畏惧洛安的名声,唯恐这些法外之徒在城中闹事,误伤百姓,遂苦着脸命人去调派城中所有的精兵,磨蹭了许久才开了城门将洛安等人迎入。

洛安也不在意街道两侧具是排满了安定城的兵将,领着五百骑兵径自向前疾驰而去。

快了,他马上便要见到他的女儿了。

他的女儿已经十八岁了,在这一刻,洛安忍不住去想,他的女儿是何种模样,是什么性情。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名震山阴的洛城主,她是否会开心?

她会厌弃自己双手沾满血腥,厌弃自己十八年不曾寻到她吗?

不知道她是否愿意认下他这个缺席了十八年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