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年迈,随行是负担,甘愿留在此地,给诸位作后援。”山居老人双目微合,发出含糊的声音。“卫公子若想出海,老夫可助你逃脱。”
“院子里的守兵,加起来足有二十人,恐怕携有不少专门对付妖邪的武器,狐魅打不过。”卫习左道。
“你别小瞧我!”阿藏立刻道,“本狐脑子可不坏。”
“脑子不坏,有本事先走出这道门。”卫习左道。
“你”
“阿藏姑娘莫与卫公子计较,他是不想姑娘涉险。”山居老人了然道。“正面对抗,阿藏姑娘很难以一敌多,而且,除了院子里的守兵,院外想必还有他们的眼线,一旦守兵出事,乌娘子和世子也会有危险,对付他们,须智斗。”
“老道快快说来!”胡阿藏急道。
山居老人哑然失笑,少时,他遽然收敛起笑意,正色道:“在此之前,老夫还是想多问一句,此下南海,凶多吉少,世子或可凭借宗亲身份,保全性命,乌娘子道术高深,也能自救。二位在浮空山险些丧命,当真要陪他们走这一遭?”
胡阿藏和卫习左俱自静默良久,卫习左道:“我这条命,本就不剩多少阳寿。诚如老道你所说,人贵自知,自从下到岭南,见过诸多奇事,从前长安的生活,我已自知回不去。南海这一趟,跟定了。”
“如此,老夫便竭力相助二位。”
山居老人的办法其实十分简单,总结就四个字:金蝉脱壳。
两人一狐互相配合,由山居老人提供梦草,卫习左服下,上演意外死亡。守兵担心有诈,前来检验,山居老人说起卫习左先前在浮空山上遭水怪所伤的旧事,守兵仍心存怀疑,山居老人顺势建议将“尸体”绑住手脚,拖去远一些的地方掩埋,以免不明尸毒发作,其他人染上。
事涉满院兵士安危,老人这则建议立刻得到采纳,由两位守兵趁夜将“尸体”拖去浮空山脚,草草埋葬。
卫习左愿以性命作赌,胡阿藏不敢耽误太久,在埋尸点附近守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连忙现出人形,手脚并用将他刨了出来。按山居老人的交代,胡阿藏很快将解药喂他服下,静等他“死而复生”。
等待的时间,阿藏抬头望天,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夜色朦胧,好像她往后的狐生。方才山居老人问她是否真正决心要下南海,她没想太多,此时刚好得闲,她十分慎重地想了想,南海一行,若真有去无回,她可会后悔?
后悔约莫是不会的,自从娘姥姥离世,她在天地间就是独狐一只,与檀郎相恋来往,不过也是为了有个伴。娘姥姥要她记了不少修道之术,都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异兽修道,绝非易事,除了勤奋,还需要运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两次进境突升是怎么做到的。
她也不好再回狐族,倒不是狐族不接纳她,她灵气太盛,又有修仙的野心,同那些只满足于化作人形的狐类已处不到一块。它们太想当人,没个十数百年,不会丢失做人的念想,她同他们聊不到一起。
思及至此,胡阿藏乍然想到卫习左说,回不去从前的生活,竟没想到,她竟会与他有相同的心境。
阿藏不由得叹了口长长的气。
“我又没死,唉声叹什么气。”
“谁为你叹气了?”胡阿藏没好气地说。
卫习左在地上躺了片刻,逐渐找回知觉,猛地翻起身,道:“我好了,走吧。”
胡阿藏仍蹲在原地,看他身子打晃,禁不住啧啧:“急什么,世子还托我一桩事,我得思索如何办到。”
“先去找他们,边走边思索。”
“也是个办法,”阿藏起身道,“那港口离此地不远,你走路慢,又要避人,不如先过去。待我替乌娘子取完这件东西,即刻赶去与你会合。”
卫习左前行的脚步一顿,“你不是帮李勰办事?”
“对啊,帮世子办替乌娘子取物的事。”
卫习左沉默了片刻,“我身上还没好透,先留下来,帮你。”
“你这副样子,可帮不了我。”
“……”
嫌弃归嫌弃,卫习左不肯走,胡阿藏自是奈他不何,还是默许他留了下来。
第55章 海外(7)
7、
乌岚第一次见到古代海船,全没想到会这样壮观,整艘船都是木结构,船身长有三十米,中间船桅极高,足有几十米,比起钢筋铁骨的现代海船,更像一只庞然海兽。
宿海说这是波斯舶改良的海船,加上隔舱,共有八间舱室,船上的蒲岛岛民都是水上好手,全员超过三十人。船上除载食物、货物,还有不少武器,话外之音大约是劝乌岚和李勰不要想着逃跑,安心随他们南下。
小筏行到船前,有人自甲板上扔下绳梯,三人次第攀爬其上。上到甲板,有一位年纪很轻的昆仑奴先收缴了李勰身上武器,随后对宿海说了句什么,宿海冲他点点头,转向乌、李二人道:“有位老友想见二位,不知愿否一见?”
“水精?”乌岚道。
“娘子果然急智。”
“先给我们解药。”乌岚不接他的奉承。
“这位老友想亲自送上解药呢?”
“走吧。”李勰道。
宿海领二人进入一处建在甲板上的船舱,自己守在舱外。
门口已经差不多能看完舱室全貌,环顾之间,乌岚骤然联想到她和李勰一起去过的现代渔船,一阵明显的时空穿梭感闪进她大脑,使她不自觉看向李勰。
李勰朝她点点头,明白她在“说”什么似的。
两人先后进入舱室,舷窗没开,室内各种气味杂糅,低矮的小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油灯旁铺着草席,草席上躺着一个男人。客人进舱,男人撑着半截身体坐起来,一张熟悉的脸,大大的眼睛,天真无辜的表情,他扬手指着坐席,“请坐。”
水精的双腿有明显异状,他也毫不避讳,在两人落座前,面色平静道:“世子的解药没赶上毒药发作,这双腿,废了。”
乌岚心口一跳,戒备起来。
李勰当先撩袍坐下,道:“非我本意。”
“世子别误会,我不怪你,也不怪卫公子。诸位待我如亲朋,尤其是乌娘子,”他特地抬眼看乌岚,眼中充满真挚,“几次涉险,乌娘子是唯一在意我生死的人。”
水精表情不像作假,乌岚却再也没法像先前那样信任他,她一边往下坐,一边开门见山道:“李勰的解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