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说得漫不经心,带着一些谐趣意味,却叫乌岚起了鸡皮疙瘩,在她熟悉的世界里,还潜藏着潘多拉魔盒?

李勰收起笑容,忽然倾身向前,目光转向玉枕,“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山居老人在等我们赴宴。”

11、

说是晚宴,宾主加起来不过一只手的人数。

乌岚和李勰赶到时,胡阿藏正在帮山居老人摆碗筷,她肯现身相见,显然已经和山居老人熟络起来。

主屋太小,晚宴设在院中,菜色简单,多为素食,再加一些肉脯。乌岚夜跑前其实已经吃过一个牛肉汉堡,但见席上食物,她想到自己似乎没在这个世界吃过饭,肚内馋虫作祟,倒有几分饥饿。

乌岚环视一圈,除了胡阿藏和山居老人,水精在一旁支了根高高的木桩切鱼,还少了个人。

“卫先生不在?”乌岚问。

“闹脾气呢,别理他。”胡阿藏道。

“卫公子身体不适,在房内休息。”山居老人道。“两位远道而来,快快入座。”

乌岚跟着李勰入座,桌上油灯裹了灯罩,光线不明,幸好天上一轮圆月,光华胜过人间烟火。在落云潭受过伤,山居老人看上去比之前苍老,只有那双眼睛,仍然矍铄。

胡阿藏照常和乌岚保持距离,独自坐在下首,眼睛盯着旁边水精,他正用一把极细的小刀,将鱼片切下来,动作娴熟,鱼片轻薄。

“草鱼也能切生鱼片吃?”乌岚小声问李勰。

“岭南草鱼和乌小姐认知的不一样,不妨一试。”李勰道。

“很少有人能把鱼脍切得这样薄。”胡阿藏接话道,“水精的本领像百宝袋,掏完一项还有一项。”

水精腼腆一笑,将片好的草鱼递给胡阿藏,又从竹篮里取出一条鲻鱼,继续耐心片鱼。

鱼脍上桌,山居老人以手势示意乌岚食用,乌岚笑了笑,举筷夹起一片鱼,对着灯光照了照,果真薄如蝉翼。

古代鱼脍吃法和现代差不太多,佐料有葱姜醋,乌岚照流程吃了一块鱼片,只觉得清甜脆嫩,没有一点鱼腥味。

满桌都知道她是“外乡人”,纷纷等待她的反馈。

乌岚被看得不好意思,在一众期待目光下点评:“好吃。”

山居老人闻言大笑,“乡野粗食,合乌娘子口味就行。”

不多时,水精端来新片好的鲻鱼,正要退下,乌岚拦住他:“和我们一起吃吧。”

水精摇摇头,“没有这种规矩。”

“桌上都是出生入死过的队友,不讲那些旧规矩。”乌岚道。

水精还要推辞,李勰道:“让你坐,便坐。”

这话一出,水精没再说话,躬了躬身,被胡阿藏拉着在她和乌岚中间落座。

胡阿藏一双机灵的眼睛在桌上来回转悠,安排完水精的座位,她倏地站起来,道:“我去拿酒。”

“有劳阿藏姑娘了。”山居老人道。

乌岚视线跟随胡阿藏活泼的身影而去,意外瞥到西侧客房的客人,他也看到乌岚,不过短暂对视一眼,立时像触了电似的,仓促退回房间,并关上了门。由卫习左对自己的态度,乌岚想起那天晚上,她似乎对他讲过重话,或许他是在生气。对此,乌岚不打算理会,目光转向旁座水精,见他坐姿拘谨,桌上碗筷分毫未动,道:“你擅长片鱼,应该也擅长吃?”

水精低着头,“向来没有我和主人家同吃一席的道理。”

“因为你是昆仑奴?”

“对。”水精道,“我生在南海,自小体质怪异,也许身上带了病症,同饮同食,怕给你们染病。”

乌岚听他说话语气,他自己对这番言论没有一丁点的怀疑,也没有不认同的意味。她试图理解他的思路,发现无法理解。

水精忽然转头看她,大眼睛里隐有好奇,他看着她说:“我从未见过乌娘子这样的女子。”

乌岚猜他指的应该是她不把他当昆仑奴,而是当一个平等的人看待,这是现代人很容易想到的差别。

“中夏的姑娘,很柔弱,像牡丹,需要保护,乌娘子看起来也像牡丹,也柔弱,但不需要保护。”他一字一顿地说。

乌岚听得愣了愣,没想到他是这个角度,她不好意思接受这样的赞美,“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强大。”

水精目光坚定,有一种天真的执拗,“我觉得乌娘子有。”

乌岚失笑,心知再往下辩论,必定是车轱辘话来回,遂道:“好,我有,谢谢你。”

水精摇摇头,又露出那副害羞的笑容。

胡阿藏搬了酒坛出来,一脸欢快地将之放上桌,高声道:“李公子特地买的,今夜定要喝个尽兴!”

买酒的人正和山居老人聊各种香丸成分,乌岚旁听了一会儿,忽见堂前檐下挂壶里爬出一只怪物,端坐在壶口,向乌岚遥声传来一句:“酒,给我留一些。”

乌岚向它点点头。

“不可食言,我就坐在这等。”

乌岚笑着朝它招手,示意它直接来桌上。

花生怪摇头,“我不能近你身,痛得很,伤我修为。”

乌岚一惊,想起胡阿藏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们都是魅,一个是植物,一个是动物……她到底怎么伤的它们?

山居老人亲自给客人斟酒,随后,他当先举杯,道:“浮空山之行,老夫能苟活性命,全靠在座诸位,救命之恩,先干为敬。”话毕,仰头一灌,酒杯见底。

“言重了,若没有您的行囊和宝物,我们上不了落云潭,也没这许多后话了。”话说完,李勰也一饮而尽。

乌岚不懂酒桌辞令,见李勰干杯,她跟着一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