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屋里人看见自己,乌岚特意猫身站在一旁,外观看不出酒壶有什么异样,等了几分钟,酒壶没有动静,乌岚不好擅自移动它,干脆把山居老人的院子参观了一圈。

院子整体面积不大,种了不少花草,乌岚对花草没有研究,认不全,也没再发现和花生怪一样的存在。

正院西侧有一口水井,井旁放了一只大水缸,乌岚步子大,没两步走到水缸边,见里面铺满了碗口大小的莲叶,心道,终于有一样她认识的植物。莲叶铺得密密匝匝,不露缝隙,看久了,乌岚有些不舒服,动手想把它们拨开一些,不料,手还没挨到莲叶,里面叶子忽然全部变成了人脸,且都是闭着眼睛的婴儿脸。

乌岚吓得失声尖叫,当场后退几大步。

李勰到时,乌岚已经退到两米开外,只敢远远用手指着水缸,道:“里面有东西。”

李勰在水缸旁看了半晌,问:“你看到的是什么?”

“鬼脸,不对,是人脸、婴儿。”乌岚道。

这时,山居老人和卫习左也跟了出来,三人一齐围在水缸旁,山居老人说:“看来,缸中有魅了。”

“你们都看不见?”乌岚疑道,“水面上的莲叶也看不见?”

卫习左手举油灯,侧目打量乌岚,想辨别她话中真假,忽听山居老人说:“老夫眼拙,这缸里只有水,且清得很,没看出别的。要证明乌娘子的话,只能用照魅草了。”

卫习左立刻变脸,“又要用?”

山居老人哈哈一笑,“卫公子莫担心,我这盒子里还有前几次的剩余。”说话间,老道已从木盒里取出小半截照魅草,先就着油灯一点,又欺身向前,吹灭了油灯。

这回,山居老人手持照魅草,只在水缸边绕行,手横握,拉扯出一张打横的雾障,刚好盖在水缸上。

雾障越积越厚,与此同时,流动白雾上渐渐现出密集的黑影来。果真如乌岚所说,都是碗口大小、闭着眼睛的婴儿脸。

乌岚悄悄走回水缸边,紧挨着李勰站,同另三人一起看到了雾障上的奇景,只不过,雾障上都是黑白影像,看上去没有绿色莲叶那么恐怖,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有道光在自己眼前晃,影响了她的专注力。

就在这时,山居老人突然说:“此草还剩最后一截,乌娘子可否借老夫一试?”

“好啊,您想试什么?”乌岚想也没想地说。

山居老人陡将照魅草转向她,乌岚刚感到诧异,肩膀上突来一股大力,将自己向后拉开。

李勰挡在她身前,“这是您的待客之道?”问的是山居老人。

面对李勰毫不客气的质问,山居老人神色不改,道:“乌娘子的阴阳眼,已有实证。但她究竟是不是魅,还未曾验明。”

两人谈话的功夫,卫习左迅速从缸中掬了一捧水,将照魅草草头那一点火星浇灭了。

“用不着,就别浪费了。”卫习左道。

“阳水浇过的照魅草,不能再用了。”山居老人叹了口气。

“啊?”卫习左声音比平时高许多,苍白的脸上充满震惊和惋惜,意外打破了水缸边的对峙。

照魅草被浇熄,乌岚感到肩上的力量松懈下去,终于明白李勰和山居老人分别对自己做了什么。

她揉了揉肩膀,向山居老人道:“老人家想用照魅草照我?”

“乌娘子见谅,为消除顾虑,老夫委实是有些唐突。”山居老人道,“可若不是得到乌娘子允准,老夫断不会贸然行事。”

感觉到前方李勰身体仍然处在戒备状态,乌岚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示意他放松,又对山居老人说:“我不懂照魅草的用法,但我看这根草照的都是人眼看不见的东西,你们都看得见我,还想照什么?”

“你若是魅,照魅草能叫你现原形。”卫习左接话道。

“我如果不是呢?”

“不是,雾障上自然什么都没有。”卫习左道。

“那我可以”

“乌娘子今夜是意外来访,不管她是魅还是人,她与二位无关,与瘴气林无关,不必受二位查验。”李勰打断了乌岚。

“可”

“卫先生也是客,主人在此,不必代为多嘴。”李勰又打断道。

大抵因为出身皇家,李勰平时很讲礼仪,极少对外露出明显攻击性,他这一番诘问下来,连山居老人也渐渐转了脸色,道:“是老夫行事欠妥,世子莫要”

“主人既不欢迎,我们立刻告辞。”说话间,李勰还真转身往外走,“后会有期。”

乌岚在原地愣了几秒,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故意拿捏对方,等到李勰在茫茫夜色下向她递来个“赶紧走”的眼神,她才急匆匆跟了上去,临了,想起向水缸边两个道人挥挥手,“再见。”

第19章 山居老人(9-10)

9、

两人快步走了许久,又重新走出果林,眼看离山居老人的院子已经很远,乌岚才开口问:“你怕那个照魅草啊?”

“怕。”李勰道,“乌小姐也该怕。”

“为什么?我是人啊!”

这一夜,月光暗淡,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乌岚目力好,看懂了李勰投来的视线,隐有担忧,又听他说:“乌小姐在现代是人,在这个时代,大概率不是。”

乌岚差点想说自己是上古神脉,意识到这个氛围下不合适讲,听上去像玩笑,一时没接话。

“山居老人,或是卫习左,他们个人的意图不重要。”李勰语声凝重,“异蜂事件之后,除了岭南道,也许还会有更多势力介入。如果被岭南道、被朝廷知道你有特殊身份,你在这里会遇到很多麻烦,甚至是危险。”

“可就算我在这里不是人,那根照魅草能照出什么呢?我的真身也不是怪物啊。”乌岚说出自己的想法,“本来我答应让他们测我,也是想看看,到底能测出个什么东西,我其实不太相信那根草真有那么神奇。”

“你想测,最好找我测,任何别人都不行。”

这不太像李勰平时会说的话,把乌岚听得怔了怔,一转念,想明白他的用意,从善如流道:“好,我听你的。”

一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