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二皇子如果是想借你的手做事,等日后局面已定,你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戚晏同样沉默,片刻后又释然道:“我明白?的。”

他的身份,最?适合做殿下清扫障碍的一把刀。

萧绍想要?登基,势必要?清理?太子党残余势力?,或许还要?对各地的世家?动手,届时注定血流成河,他需要?一把趁手的刀。

戚晏不介意做刀,大梁到如今,各势力?盘根错节,附骨之疽,需要?有人下狠手剜出来?,才能重现生机。

只是……

只是跟了二殿下,他便做不了清流纯臣,日后清算起来?,青史之中的奸佞传里?,说不得有他一笔。

至于再之后,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等二殿下荣登大宝,染血的刀,便不适合出现在朝堂之上。

这?一套流程在史书上反复出现,戚晏已很是熟悉。

他看?着?父亲苍老担忧的面庞,便故作轻松道:“落到这?个地步,还谈什么以后,这?世道也没容不下清流纯臣,与其被?诬陷,不如做个做实事的奸佞,至于结局如何……”

戚晏笑?了笑?:“或许殿下开恩念旧,到时候给?我一笔钱,放我回乡养老,我就带着?您的骨灰,周游南北,去看?看?没看?过的风景。”

戚琛却没笑?。

他们都知?道,君王的刀,比其赐金放还回乡养老,更大的可能是,直接折断。

但戚晏不提,戚琛就没再说话,他摸了摸幼子的头发,笑?道:“是,我是罪人,入不得家?族墓地,如果那时候你帮我洗清了罪名?,就给?我立个坟,在墓志铭里?写清冤屈,如果没有,就洒到大海里?去。”

几句话交代完身后事,戚琛抚摸着?孩子的脸颊,略感可惜的叹气:“只是,我见不到你加冠取字了。”

这?时,戚夫人和姊妹也醒了过来?,他们隔着?栏杆说话,语调轻快,说说笑?笑?,却不知?何时,都红了眼眶。

直到天明,戚晏才不得不起身离开。

走到廊道尽头,他回头最?后看?了眼父亲苍老的面庞,便滚落了一滴泪来?。

戚琛依旧含笑?看?他,半披着?月白?外衫,脊背挺得笔直,仿若不是坐在牢中,而是在深山古寺,正与僧人清谈论道。

他朝外挥了挥手,比了个口型:“走吧。”

戚晏转身离去。

他回了二皇子府邸,萧绍还没睡,正整理?衣物准备上朝自打太子禁足,萧绍就顺理?成章的插手了部分事务,一改往日闲散做派,日日上朝,如今正赶着?要?走,与戚晏迎面撞上。

瞧见戚晏,他便是一愣:“你眼眶怎么红了?”

不是去见一见父母吗?情绪激动的都哭了?

过两天就捞出来?了,到时候想见天天见,这?到底有什么好哭的?

萧绍的脑门冒出三个问号:“……你身体不舒服?我给?你请个太医?”

戚晏连忙用袖口拭过眼睛,掩饰住情绪,随后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无事,劳殿下挂怀了。”

他不肯说,萧绍又赶时间?,便没细问,只是道:“那你好好待在家?里?,缺什么告诉管家?。”

戚晏恭顺的应了:“没什么缺的。”

福德海早将所有事情置办好了,戚晏冷不着?饿不着?,单论环境,比在戚家?时还好上许多。

但饶是如此,两天后的行刑日,他还是病了一场。

先是感冒,然后发烧说胡话,整整两日没出过房间?,眼眶也总是红着?,不时望着?窗外半枯的梧桐树发呆。

戚晏本来?不信佛,这?日,却莫名?其妙翻出本地藏菩萨本愿经,撑着?病体抄写起来?。

经书一万多字,抄写费时费力?,一天时抄不完的,他却不肯停,直到萧绍回来?,再福德海的提醒下,戚晏知?道萧绍不喜欢看?他这?样,才不情不愿的将东西收了起来?。

萧绍来?房间?看?他,摸摸戚晏的额头,试过温度,又捏捏他的脸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快点好起来?啊,我还准备带你去个地方呢。”

好在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太医开方子,萧绍按着?灌了两副药,烧便退的差不多了。

戚晏这?才有精神作揖行礼,问:“殿下要?带我去哪里??”

小古板即使是病中,礼节也一丝不苟,萧绍挑眉:“郊外。”

这?时候已经是秋天,早过了踏青出游的季节,戚晏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郊外,却还是乖乖跟着?他上了马车,那马车一路晃悠,出了京城,从大路辗转进了小路,最?后停在了一个避世的村落前。

村落中有一篱笆小院,院中晒着?衣物被?褥,院外种着?梨树甜瓜,有几人正在涣洗衣物,收拾院子。

戚晏远远一看?,搭在马车上的手指便倏得收紧了。

第 377 章 if萧绍穿到戚晏刚刚落难时6

戚晏几乎呆滞的?望着小院, 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尤在梦中。

否则,怎么会见?到这样的?景象?

他?的?父亲在用谷物喂鸡, 母亲在晾晒衣物, 长姐则带着幼妹,趁着夕阳的?余辉读书。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配上背景的?远山绿水,俨然?一副其乐融融的?田园画卷。

戚晏记得,他?的?父亲曾说过, 等到告老?还乡,他?就买下这样一个小院子,过闲适惬意的?田园生活, 那时他?们一家挨在一处,母亲说院外要种上桑树养蚕,妹妹说要养只毛绒绒的?小鸡, 父亲则说要菜地,他?要附庸风雅, 效仿古人,晨兴理荒秽, 带月荷锄归。

可等到戚家落罪下狱, 这样的?场景, 就连梦中也不曾出现过了。

戚晏没眨眼, 也没动, 他?只是扶着马车边, 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