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到了黄昏,谢枢微微抬头,头顶日光西斜,欲落不落。
极北的白日总是格外短暂,再往后,雪原便要进入漫长的寒夜,风雪骤然变大,裹挟着大片大片的冰渣子,呼啸着穿过原野,恰似厉鬼哭嚎。
而?现实中,谢枢也已睡了昼夜,如今安眠药几?乎失效,他身形渐渐变淡,也快醒来了。
谢枢便推了萧芜一把?:“仙君,我该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夜间风大,此处不是良善之地,待久了恐有?风险。”
“谢春山。”萧芜没动,他拉着谢枢的领子,与他重新相贴,下巴死死蹭在他的肩胛,如此偎了好一会儿,而?后才?抵在谢枢耳边,咬牙道:“倘若这次你再敢骗我,倘若再敢骗我……”
他语调转轻:“……我一定会恨死你的。”
第 285 章 结局
梦境消散前, 谢枢揽过萧芜,在?他的脸颊上浅浅落了一吻。
他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恨我?。”
他的身形彻底消散了。
萧芜在?梦里定定的凝视了许久,醒来后?拭过眼睫, 抹掉了若有似无?的一点湿意。
他调转了车架。
玄色车辇掠过茫茫雪原, 从天空俯瞰,像在?纯白素绢里拖出长长的墨线, 在?它身后?,亘古不?化的冰川折射出深蓝的光影。
萧芜回?到了无?妄宫。
谢春山的身体被安放回?主殿之内,他的身体被照顾的很好,面色红润如常, 表情温和平静,那双时常带笑的狐狸目阖起,唇角噙着安稳的笑意, 如同?陷入了长梦好眠之中。
这身体,是吴不?可用丹药吊着的。
一日一副,价值千金。
宫中最好的药都拿去炼了丹, 都是极珍惜的天材地宝,甚至动用了宫内库存, 以无?妄宫的积累,也至多耗上几?个月, 这身体若是不?能转醒, 连无?妄宫也供不?起了。
萧芜其实是明白的。
他知?道可能徒劳无?功, 枉费人力物力, 只是徒劳的攥着手心里唯一能攥着的东西, 然后?注视着它像流沙一般, 从指尖划走了。
命数如此,强留不?住。
吴不?可本就略秃的发型雪上加霜, 他用尽毕生所学,也只能让身体勉强维持生机,却无?法醒转,就在?他快要将宫中所有库存薅秃的时候,萧芜道:“停了吧。”
吴不?可一愣:“什么?”
萧芜:“停了吧。”
语调平静淡定的可怕。
彼时他正坐在?床头?,用一方锦帕替谢春山擦拭身体,谢春山仍是穿着宫主服饰,他的皮肤依然温热,心脏依旧在?身躯里跳动,而萧芜依旧一身白衣,作仙君装扮,面容冷淡一如当?年,就仿佛一切从未变过,谢春山依旧是魔门宫主,萧芜也不?曾问鼎两道玄首,他们会度过一个平和安宁的午后?,谢春山会在?凌霄花架下摇扇子,而萧芜会吃松鼠鳜鱼。
吴不?可恭顺低头?:“……请宫主明示,何时停?”
萧芜替谢春山掖好被褥:“……今日。”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可吐出这简简单单,思考过无?数次的两个字,却耗尽了他的力气。
“是。”
吴不?可行?礼,躬身退下了。
他带上门是最后?看了一眼,夕阳自窗棂落下金棕的暗影,白衣仙君的身形隐在?纱幔之后?,如一尊凝固的雕塑。
修士五感远超常人,萧芜坐在?床头?,能察觉到身边躯体的心脏渐渐停跳,呼吸渐渐停止,体温渐渐冰冷。
他碰了碰谢春山的手指,比极北的雪还要凉。
尸身敛进了棺椁之中,葬在?了无?妄山下。
历代无?妄宫主多不?得好死?,年迈力竭后?便被新人取而代之,故而数百年来,没有一个宫主有坟冢墓地。
谢春山是个例外?。
他不?但?有墓地,有坟冢,还有扶灵的人,萧芜通身缟素,白布叠成三指宽的带子系过额头?,随着队伍一路走到灵前。
魔宫从未办过丧事,司仪是从山下城镇里请来的,老先?生听说是魔宫办事,下得两股战战,一路相处下来,却发现主事的宫主年轻俊俏,人也分外?好说话,只有一点,他不?肯在?碑上刻名,也不?肯上香跪拜。
或许是因为虽然身躯埋葬了,可萧芜从不?信谢春山死?了,在?民间朴素的风俗里,一旦碑上刻下姓名,后?人再上香祭拜,便是真真正正的阴阳两隔了。
而后?,萧芜便开始着手整顿仙魔两道。
无?妄宫中的魔修定了新的规矩,倘若烧杀抢掠,为非作歹,自有宫主出手料理,一时间魔修们战战兢兢,像之前宋小鱼遇见的,抢强良家?子作仆役的事情,是再也没有了。
而后?,萧芜去了趟上陵宗。
他依旧带着谢春山扣上的纯白斗笠,孤身闯过护山大阵,面见宗主萧叙。
苍山道人的罪行?披露于世,宗门内部自行?整顿,一切完成后?,萧芜离开了无?妄宫。
他开始周游四海,做了无?名散修。
因着谢春山总说终南山,他在?终南山中置办了一处草庐,尝试着种上鲜花,兰草娇贵,萧芜养死?了不?知?道多少盆,才掌握浇花的技巧,来年春日,他院中的花已经开的和谢春山的庭院一样漂亮了。
他甚至学会了喝酒。
谢春山爱喝的桃花酿,萧芜带了几?坛出来,最开始喝的时候浅尝辄止,会呛到咳嗽,腹诽为什么谢春山爱喝这么难喝的东西,但?是渐渐的,萧芜便得了趣味。
醉后昏昏然不知今夕何夕,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忘了,偶尔醉的天地不?知?,便会幻视谢春山就在?眼前,正笑眯眯的摇着扇子,与他举杯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