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珠推门走进?包厢时?,闻弦和江知意已经在里面了。
这?位保养得宜的太太憔悴许多,鬓角一夜之间生出些许银丝,她没有心思?打扮自己,脸上没有擦粉,眼下是大片的乌青,身上的项链胸针也不见踪影。
推门落座后?,她扯了扯嘴角,想要扬起礼节性的笑容,却在看见江知意和闻弦时?挎了下来,木然道:“为什么是你?张小萍把你叫过来,来看我的笑话??”
江知意:“季女士,你误会了,只是有些事……”
话?音未落,季明珠却已经站起来,她拉开椅子,木头与地面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噪声?。
季明珠冷笑:“江知意,你要是现在就来找我谈股份,未免太早了一些。”
说罢,她提起桌上的包,转身欲走。
江知意扬声?:“季女士”
季明珠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江知意叹息一声?,忽然道:“我着?有个卤水方子,想让您听一听,八角150克,香叶、桂皮各50克,陈皮90克,甘草100克……”
一长串调料像是在报菜名,不参杂任何情?绪,可?季明珠脚步一顿,却停了下来。
她偏头,意味不明道:“沈越川才认你多久,这?方子都告诉你了?”
卤味是沈越川发家的法子,后?来公司越做越大,根基却还是在食品,尤其是卤味,沈越川将着?方子看得很严,就连季明珠也是婚后?软磨硬泡才知晓的。
江知意苦笑一声?,推过来一个文件袋:“季女士,我想请您看看这?个。”
里面是三份资料,一份直接从草纸上撕下来,纸张边缘泛黄,滚着?毛边,似乎已经过了很多年,草纸上是娟秀的字体,写着?一则卤味方子,正是江知意刚才报的那个。
第?二份是死亡证明,某年某月某日,某地发生车祸,被害人在推卤味车出摊的时候被失控的大货车撞击,当场死亡。
季明珠翻资料的手一顿。
沈季星也是被大货车撞击,当场死亡的。
第?三分,是一则亲子鉴定?报告,委托人送检了两份毛发,经机构鉴定?,根据DNA相似程度,毛发主人为亲子的概率是99.99%。
江知意:“是我和沈越川的,如果您不相信,这?里,是我的一根头发,您回?家再从沈越川身上取一根,然后?您自己去鉴定?。”
说着?,他推来了一根透明试管,里面是当着?季明珠面拔下来的头发。
“我的母亲,曾和沈越川是夫妻,他们在老家农村结婚,那时?候村里婚姻简陋,摆完酒就算结婚,没领结婚证,后?来沈越川先?来南城打工做卤味生意,用的是我母亲的方子,而在做生意的途中,他认识了您。”
“生下我后?,沈越川联系不上,我的母亲带着?我从老家来到南城,想要寻找丈夫,她推车出摊,被沈越川发现,为绝后?患,他雇佣了一位卡车司机。”
江知意自嘲般的一笑:“我那时?候年纪太小,沈越川以为我不记事,可?惜我天生记事比别人早些,我母亲的容貌,我至今一清二楚。”
季明珠不傻,卤味方子,死亡报告,鉴定?结果,三分资料在桌面一字摆开,结合江知意的叙述,她的手已然颤抖起来。
江知意轻声?问:“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吗?”
这?三份证据代表的是江知意不愿意触碰的过往,是他独自蜷缩在握手楼中时?无法忘怀的伤疤,说话?时?,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攀过桌角,落在了闻弦身边,指腹浅浅的碰了碰他的衣摆,仿佛这?样他能从闻弦那里汲取到一点力量似的。
闻弦给他碰的发痒,心道都老夫老妻了,握个手怎么了,便干脆一反手,将人整个握住了。
江知意一抖,却乖顺的没有抽手。
他们借着?桌布遮掩,维持着?掌心交握的姿势,江知意紧张的带了点薄汗,闻弦的掌心热且暖,于?是交握的瞬间,江知意便安定?了下来。
闻弦在他的身边。
看着?对面季明珠惨白的脸色,江知意道:“季女士,我的母亲,我有证据,不是意外,您的儿子,我同样有证据,不是意外。”
季明珠陡然捏紧了茶杯,里头是刚沏好的热茶,她却浑然不觉,只猛的提高音量道:“什么?!”
江知意继续:“您的孩子是毒驾,您不奇怪吗?您管的那么严,他的朋友里没有一个涉毒的,为什么他会染上?”
说着?,他看向闻弦,闻弦点头,江知意便从包里拿出电脑,调到视频界面推了过去。
江知意:“如您所见,我们在的这?个酒店,沈越川曾来过,而旁边的蓝调酒吧,沈季星进?去过。如您所见,这?里曾经是黑色交易的窝点,前些日子被警察一锅端了,如果您关注社会新闻,消息在几个月前的南城晚报上曾经有刊登。”
他按下播放键:“在沈越川带您儿子来这?里谈生意的前一周,他也曾独自一人进?入了蓝调酒吧,以您家和这?里的距离,我不相信他是路过。”
季明珠的手抖的握不稳茶盏,开水溅出来,落在她的手上,这?双手曾经花了大力气?保养,指甲上镶嵌的珍珠都是货真价实的海水珍珠,但如今大片皮肤泛红,它的主人却忽然不觉。
闻弦一顿,他离的近些,便伸出手将季明珠手里的茶盏拿走放好了。
可?一直到他拿走,季明珠都维持着?抓握的姿势,她徒劳的拖动播放,反复的观看视频画面,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她的丈夫、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独自走进?蓝调酒吧,又带着?帽子出来。
男人掩盖了大半张脸,腰背不自然的弯曲着?,竭力将身形变小,显然他也认为这?不是个光彩的事情?,而迈出监控的瞬间,他甚至露出了一个笑意。
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意。
季明珠狠狠的闭上了眼睛,眼角滚落了两滴泪来。
而后?,她忽然开始笑,嘴角牵扯起来,接着?是克制不住的大笑,笑声?沙哑哽咽,接近癫狂,而后?她揪住自己的头发,用双臂掩盖表情?。
包厢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期间服务员打开包厢门想要送菜,闻弦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过了许久许久,季明珠才镇定?下来。
满桌的菜肴无人动筷,季明珠拎起背包,拿过了江知意放在桌面的试管:“江知意,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你和沈越川的关系,我会去查证;你母亲的死,我会去查证;我孩子的死,我同样会去查证……”
她是声?线森冷下来:“如果是,我会给我的孩子,你,你的母亲,都做一个交代。”
*
南城东区的别墅中,沈越川洗完澡绕回?卧室,看见了床上的季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