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捧水净面的冯玉贞叹一口气,她擦干手,心里清楚,崔净空明显憋着火,今夜就是非要见她不可。再由着他闹下去,睡熟的弟弟妹妹们估计都要被吵醒。
她随手披了一件外衫,悄声走出去,将门合拢。顺着墙根,慢吞吞地低头走至后院,直到一双青缎靴映入视野。
“未免太慢了些,”来人语声平淡,紧跟着一句夹枪带棒的嘲弄:“怎么,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
冯玉贞无奈地抬起眼眉,眼前之人面若冠玉,他的五官与身形愈发清俊,肩膀延展,脊背挺直,已有日后宽肩窄腰的雏形,什么衣服都撑得起来。
原本他流窜山野,性子古怪,旁人鲜少能近其身。后来在私塾中沉心念了许多年的书,圣人之言听多了,他待人接物都颇有分寸,进退得当,兼之容貌出众,俨然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了。
可冯玉贞心知肚明,所谓的彬彬有礼全只是浮于表面的幻想而已。在她面前,崔净空从来撑不过半刻,就要迫不及待地撕下这层读书人的假皮,以野性难驯的本真面目出来,透口人间的气。
她很懂现下的当务之急,对上他那双乌珠似的眼睛,软声道:“空哥儿,你来得时候太晚了,我不好出来见人而已。说起来,我还没有跟你道喜呢。”
崔净空嗤了一声,本欲出口的话突然不知为何悬停在舌尖上。他的视线敏锐地又在少女细腻的脸庞上来回逡巡了几圈,目光落在她格外润红的唇瓣上,定定凝视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
之后,他的唇角荡开微妙的得意,怒气一扫而空,主动揭过了这桩事宜:“也罢。今日的确时候不早了。”
他旋即从袖中取出细长的小盒,拉过冯玉贞的手腕,搁在她手心,示意她亲手打开。
冯玉贞偷眼望他,欲言又止,还是先依他的意思,一手掀开盖子,绿檀双面雕花发簪躺在里头,只等着少女手下,将它插在浓密的青丝间招摇。
崔净空见她盯着这支簪子不动弹,以为她是欢喜过了头。他极为享受冯玉贞因他而起的欢喜,目光不紧不慢地从少女袒露出来的那截白皙、柔美的颈项上挪开,浅笑道:“这只簪子,你这么……”喜欢吗?
“空哥儿,我不能收下。”未尽的话被她打断,崔净空手上一沉,盒子与其中的木簪被原封不动塞回来。始作俑者没有勇气面对他,只顾着一口气吐出来:“我要定亲嫁人了。”
村落的夜晚静谧极了。青年宽大的袍袖被微风吹起,轻轻拂过冯玉贞的手背,撩起一片痒意。
冯玉贞低着头,手里不自觉地搓弄着袖口,许是一眨眼,又好像足有一柱香的功夫,她听见对面的人平静地问道:“你要嫁给谁?”
冯玉贞不怕他冲自己露出凶相,可最怕他露出这种无波无澜的神态,这人身上最后一点人情味都被刻意抹去了。可是不说不成,到时候崔净空亲自查出来的东西决计比她知道的还要多。
她咬住嘴唇,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袒露出来:“隔壁乡的,孙家人,排行老二。今日媒婆上门说亲,我爹娘都满意,估计要定下了。”
“噢,原是那个赌棍。”崔净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不恼不躁,接着问:“怪不得,你今日梳妆打扮……也是为了他?”
他突然扯到驴头不对马嘴的妆容上,冯玉贞猛然领悟到了方才他那么好说话的原因。霎时间头皮发麻,只匆忙别过脑袋,一语不发。
可崔净空怎么会放过她呢?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捏住她绵软的耳垂,慢慢地、轻轻地捻。
“贞娘,你说成亲后,他会知晓我们之间的事吗?”
他低下头,几乎是往她白皙的腮颊上吹热风:“他知道他的妻子给另一个男人做了整整三年的衣衫鞋袜吗?他知道你来初潮时身下垫着我的衣物,被我背回家的吗?他知道他的妻子出嫁时头上所戴的是外男所赠的发簪吗?他知道我们早就暗通款曲……不知私相授受多少回吗?”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段写得好爽、我是变态我承认了
行、今天还是没能写完
第135章 135番外四 (7)完结
◎if线青梅竹马◎
冯玉贞的眼睛泛起潮雾, 背德的羞耻油然而生。她哪里斗得过崔净空这张颠倒黑白的巧嘴,徒劳辩解道:“你莫要说些有的没的, 我没有同你干什么、什么暗通款曲的事……”
崔净空不依不饶:“是我记错了么?深更半夜, 孤男寡女私会,不算暗通曲款?我这些年赠过你的那些发带、银钗、布匹、香包,还称不上私相授受?”
“那只是礼尚往来……”冯玉贞支支吾吾, 她自己说出来的话都没底气。她知道两人早就越了线,不清不白。
他听着她冠冕堂皇的说辞,只冷笑一声,两指夹着那枚红得像血珠子似的耳垂, 用了三分力道揉捏她,逼得人发出两声不设防的轻呼:“你与其他人也这样‘礼尚往来’吗?”
冯玉贞被戳中了心中隐秘,谁家未出嫁的女子能纵容一个外男这样亲密地又揉又捏呢?两人挨得这样近,他的嘴唇好像都要贴在她的侧脸。
被他缠得脱不开身, 冯玉贞拂开他的手臂, 两只眼睛去瞟地上重合的影子。
崔净空不罢休,凑到她耳边,语调亲昵:“贞娘,难道你以为嫁了人就能摆脱我吗?我告诉你, 你不愿意也不成,到时他是你明面上的丈夫,我便做你背地不见光的男人;白日我跟他称兄道弟, 夜里便与他新娘子暗度成仓……”
他越说越荒诞不经,冯玉贞被这人的疯言疯语骇得垫脚去捂他的嘴, 生怕被另外一个人听到污了耳朵, 两人都要被拉去浸猪笼。
崔净空眼皮低垂, 望着好似有鬼掐脚一般惊慌的冯玉贞, 心头郁气横生。
他也忍到头了,面色如狂风骤雨般变化,神情阴鸷道:“我今年忙着院试,考中秀才方能央夫子为我上门提亲,遂一时无暇顾及你,你倒是连一面也懒得见我。现今竟然还敢同我光明正大提起你要嫁给别人。你真以为我读多了那些酸腐之书,也成了个正人君子吗?”
冯玉贞为之一愣,崔净空不等她反应过来,扯过她的胳膊,她被他拽得踉跄两步,半扑在他身上。
崔净空顺势揽住她,声音没有刻意压制:“贞娘,是我错了。我们不若现在去找你爹娘坦白,直说你与我两情相悦,求他们成全我们这对可怜的野鸳鸯。”
他话语间一不做二不休的意味十分浓重,冯玉贞死死摇着头,揪住他的衣领,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心与畏怯:“空哥儿,我爹要出来打你的!”
因为她慌慌张张的一句话,崔净空反倒安生了下来。两人方才的动静闹得大了,东屋点起了蜡。门板吱呀作响,应该是冯母走到门口,左右顾看了一圈。
冯玉贞紧紧绷着一根线,她急匆匆地推着人,一同往更深的暗处躲。她好似惊弓之鸟,生怕被屋前的冯母察觉。两人紧紧挤在一块,不经意间,她就缩进了青年的怀里。
少女生得匀称秀气,乌油油的黑发、柔美的脸盘,领口敞露出一片好似羊脂玉一般光滑的皮肤。现下急得鼻尖冒出细汗,身上那股清淡的香气便愈发浓烈。
崔净空凝眸半晌,见她额上都紧张地冒出细小的汗珠,心中一动,忽而展臂箍住她的腰肢。
冯玉贞被他突然拥进怀里,脸颊挨着他的肩膀,心里又是羞恼又是害怕。伸手去掐他的胳膊,反被捏住手腕。崔净空俯下身,顺从心意,埋首在她颈侧,深深地嗅闻了一记。
冯玉贞被他这样与登徒子无异的行径激得脑中轰得一声,他高耸的鼻尖顶到她的脖颈,害她身子麻了半边,险些没站住。
门吱呀一声合上,院中重归平静。冯玉贞徒劳挣了一下,脱不开,被他抱得更紧。
她真是被他的疯言疯语吓得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好乖乖由他拥着,难以启齿道:“可我及笄后这么久,你从没与我提过……我不知你要来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