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饼子掰下便于咀嚼的一小块,递到他嘴边,有些歉意地小声道:“这是黄米面做的,有点喇嗓子。”

他立刻囫囵吞咽下去,把她的指尖也不客气地咬住了,冯玉贞倏地收回手,白生生的指头被咬得留下了发红的牙印,有些疼,可罪魁祸首还在不满足地乞求:“还有吗……?我饿得厉害……”

小姑娘把心里的不自在压下去,乖乖把那张饼全给他掰碎一点一点喂了下去,怕他噎住还不时把水倒给他喝。

他喝得太急,水流顺着嘴角蜿蜒流下,冯玉贞便翻起袖子干净的里衬,一点一点为他抹去水痕。

不算美味的粮食顺着喉管,抵达火辣辣一般发疼的胃里,暂时熄灭了饥饿。他酸疼的四肢恢复了一些气力,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

一个下颌尖尖的、眼睛圆溜溜的瘦小女孩蹲在他身侧,他从她白净的脸上读出了苦恼,原是她手里的竹筒已经空空如也,没有饼子或者水再给他了。

崔净空听见她用细声细气的嗓音问候自己:“我没有东西喂你吃了……恩人,你感觉好些了吗?”

作者有话说:

爱一些青梅竹马puppy love呜呜呜

这回崔二真变成脏小狗了

第130章 130番外四 (2)

◎if线青梅竹马◎

崔净空的脑子转得不太快他毕竟被打得丢了半条命, 缓了缓才从记忆里翻出一张狼狈苍白的小脸出来。

可他这人本性恶劣,就算认出来了面前的人, 还是一声不吭, 任由人家小姑娘客气、关心的话窘迫地落进泥里。

年少的恩人仍是狼狈地躺在地上,却与刚刚恳求的卑微模样截然不同。

冯玉贞甚至有些怀疑他的嗓子是不是方才醒时便哑了,以至于他再也不发出一个音儿来。

从乱蓬蓬的额发下影影绰绰显露出来, 两颗有些瘆人的、黑沉沉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瞧着她,看得她竟然有些犯怵。

冯玉贞想起他先前冷面呵斥自己的模样,两手不禁搂住膝盖,战战兢兢又喊了一声:“恩人?”

少年盯了半晌, 冷不丁出声:“……是你?”

还记着她呢。小姑娘原本拘谨地抿着嘴唇,现下倒因为这两个字放松下来了。她弯起一个浅浅的笑:“恩人还记得我?小半年之前,我从山上滚落,是你将我背回了你的……住处。”

那个四面透风的山洞能不能当成供人栖息的住处还是两说。话尾落在这儿, 她善良而单纯的心肠作祟, 自然而然担心起来暑气酷热倒还好说,寒冬腊月再宿于山洞,恩人又遍体鳞伤,只怕难熬过这个冬天呢。

她迟疑的功夫, 少年的眼睛总算舍得从她小脸上挪开,转而一手抠住墙缝,从地上困难地撑起身子。冯玉贞回过神, 赶忙伸手去搀他,只可惜她的力气更为可怜。

他瘦得肋条道道分明, 全都蛰伏在胸膛的一层肉皮下, 密密实实地咯着她的胳膊和后背, 生出钝痛来。

两个人踉踉跄跄站起, 都急出了一身的汗。这时候面对面站稳,冯玉贞才猛然发现,原来恩人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显然这半年间又窜高不少。

一番折腾下来,巷子外往来的人流渐渐稠密,估摸着庙会戏快散场了。冯玉贞出来小半个时辰,再待下去,恐怕大姐就要察觉她跑出来了。

“恩人,日头要落山了,我是瞒着家里出来的……”冯玉贞话音不大,她为难极了,虽说她也算还了些许恩情,可就这样把伤重的恩人撇下置之不理……

这点念头全写在她的脸上,好猜得很。崔净空半倚着墙,仗着自己身量高,早就将冯玉贞的踌躇尽收眼底,把她心里的事揣摩了个七七八八。

他瘦削的背脊因疼痛而微微驮着,先是发出几声力竭的气喘,不讲别的,只用气若悬丝的语声道谢:“今日多谢你救我一命,不然我不被打死,也要被饿死了。来日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或许是两人之间寥寥的几句交流都太过冷漠,冯玉贞一直自知恩人不甚待见自己。乍然收到这样郑重的道谢,一时呆立在那儿,倒因此手足无措,折弄着衣角道:“你先前也救过我一回,再说我只是喂了你一块黄面饼,称不上什么救命之恩。”

崔净空一瞥女孩微微泛红的脸,眼皮垂下,别过头咳了两声,身形同话声一样羸弱:“我好了许多,耽误你的功夫太久了,你快回吧。”

冯玉贞反倒更为犹豫了,脚尖只动了动:“可是你……”

“我拖拽着腿脚慢慢走回去,晚上也就回到山洞里了。”

他果然还住在那个山洞里吗?这么一看,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对方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叫花子。两个人岁数相近,可怜他又被坏人打成这副模样,这几日又要从何处寻些吃食填饱肚子?

她的怜悯愈来愈重,可又不能抛下家送他回去。倘若大姐迟迟寻不到她,爹娘顺藤摸瓜知晓了她来给别人送饼子吃,定是要挨一顿好打的。

冯玉贞思虑重重,背过身行了没几步路,还是脚下一转,回头急匆匆扔下一句:“恩人,我明日便带些吃的去找你!”看了他一眼,这才如释重负笑了,小跑远去。

她方才仓促回转身,两只杏眼像是嵌在白而小的脸盘上的黑琉璃,亮闪闪的,直叫人想攥在手心里。

崔净空站在墙根,等看不见人了,面上才卸下一副可怜相,缓缓直起腰身,抬脚走出了这个巷口。

行动间虽有些滞顿,却远没有方才在小姑娘面前装得伤势惨重。他在溪边捧水抹了一把脸,回到山洞,挨着冷硬的石壁坐下,熟练地在伤口上粗粗敷了一遍草药。

接着,他自衣袖中掏出两颗藏得隐秘的碎银子,这是从那个好赌的李四腰间摸来的。

他洗净的、初见长成后容貌之盛的面容上咧开一个阴郁的笑容。李四那个蠢货,以为他偷了一吊铜板,遂狠打了一通取回,却不成想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只是不料李四今日刚输了钱,竟然对他下了死手。幸好他兴许吃了酒,脚步晃荡,拳头的力道也不及平日六七分重,又有赖于一位知恩图报的“小恩人”救他。

胃里好似还残留着黄面饼粗粝的温热,那对水灵灵的眼睛在脑海里忽地一闪。

崔净空捏着碎银子,丝毫不为欺骗了一个良善的小姑娘而感到内疚不安。

他漫不经心地想:她明日会来吗?

*

第一日,她没有来。

崔净空这回伤得委实不轻,缓上一日,腿脚才能恢复气力。顺道也瞧着那个一叠声喊他“恩人”的女孩会不会捧着吃食来寻他。

可惜苦等一日,只落得腹中咕咕作响。他百无聊赖地将两个碎银子轮流抛往空中,再伸手接住。眼睛偶尔往外一瞥,山洞外空无一人,唯有风吹过的秃枝时凄厉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