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1)

(六十一)

卫姮自当知道今世李琰的为人, 对皇权无有私情,管他何方神圣,若不谋算他便罢, 若有心算计,他便决计铲除障碍, 不留后患。

在他眼里, 太子萧钦和三皇子并无不同, 只有谁上位对他最有利。所以用这般醋意的话对太子和自己表达芥蒂,卫姮一点没觉得意外。

只是听得很气恼, 别说她从几岁起,就明说了对太子无意, 而且自己都已经和他那样亲近过了,还说这种话。

清风微拂的花园里,卫姮停下脚步, 嗔了李琰一眼道:“太子殿下国之储君,他咳嗽, 全朝廷都惦记。我原给太子妃送花草茶的,顺道拜见了太子。身为未婚夫却如此怀疑,枉我痴心错付你李琰。”

她梳着朝云近香髻, 肩后散下一幕柔软长发, 勾勒着莞尔妩媚的身姿。李琰又心软, 他自然晓得卫姮的柔情, 只受不了她和别人亲近, 尤其还是她曾衷情过的男子。

便抚住卫姮肩膀道:“翘翘儿,便我错了,可我方才所见的如何解释?”

每次都把人气住了才道歉,前世也如此, 卫姮停下脚步。此刻周遭无人,远远地走来两个宫女,但见着忠武将军和昭庆郡主面对面“含情脉脉”地站着,便都识趣地绕道儿走了。

卫姮知他眼神毒辣,那一幕假摔必瞒不过他,而且此事也需要他的参与。便仰头看着他道:“就是脚滑差点儿摔倒了,仅此。对了,近日又惦记酒肆的饭菜,后天我休息,你可要再去吃一次?”

说着目光潋滟地看着他。后宫中到处都有耳目,在园子里说话还是要谨慎。

李琰睇出些欲语还休的意味,暂时不知所为何事,然总不过再忍两日。便敛眉应道:“自然乐意奉陪,仍旧老时间?”

“喏。”卫姮仰头说,对他的态度这才好了起来。

李琰轻哂了口气,捏了捏她娇俏的下巴,温柔道:“是该多吃点了。有没有想我?”那宽肩俯下,凤眸里含着熠熠的光芒,体恤她在太医署太忙,忙得都瘦了。

卫姮嘟囔道:“没有,气都气饱了。”

呵,早都习惯了她的嘴硬。李琰兀自倾身,薄唇噙住她嫣红唇瓣咬了咬:“老子想你,牵肠挂肚!”

几分冷厉的磨齿,可唇间的温柔却缠绵,仿佛思念将要溢出胸膛。卫姮脸也红起,心口跳了跳说:“口蜜腹剑,花言巧语。我要走了,还有正事!”

“去吧,路上慢点走,仔细又‘路滑’。”李琰松开她的肩膀,卫姮恼了他一下,走开来。

*

回到太医署,便径自去了祖父卫衍正的办公房,卫衍正应该入宫问诊了,此刻屋子空空的。

卫姮在案几旁坐下,铺开一张白纸,将袖子内的红色粉末抖落在纸上。用手指捻了捻,似是硬物不化的质感,她便取来一杯清水,落入两三颗粉末进去看看。果然,一会儿的功夫,那粉末变成了蓝色。

是红铜粉。

许多炼丹的方子里都会用到这个,卫姮做为正经医门,自然不推崇丹药之术,然却也有了解。

红铜粉中毒,可使心力减退、食欲匮乏,胸闷久咳,逐渐神志昏聩。

太子已咳了有半年多,而今日所见唯肤色略黯,精神尚清朗,再联想到太子妃眉间的纠结,以及前世太子一直拖了那么多年的咳嗽。想来应是太子妃于心不忍,一直下的药量不重。而且药汁黑浓,铜粉化在其中根本看不穿,因此便未察觉。

可是帝后和睦融洽,太子英明有才干,他年必为一代帝王,届时太子妃便是正宫皇后了。如何却做出此等损人不利己之事呢?

卫姮猜不透这其中的缘由,便把白纸折起,又加了张牛皮纸包裹起来。

后日轮到休息,她便带上绮绿去了清风徐来酒肆。

掌柜的是个中年美须儒雅男子,业已晓得卫姮是少主的未婚妻,含笑和蔼地把她引去后院。

这天又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好在一路瓦檐将雨水避过。卫姮走进后院的阁楼内,李琰正在楼下等候,巫旋抱剑侍立在一旁,见到她直接唤了句:“少夫人来也。”

反正都已订过亲,巫旋既是改口困难,就随便他叫吧。

“唔。”卫姮抿嘴点头,也把绮绿直接留在厅中,自己上得楼去。

木质的楼梯干净清爽,李琰牵起卫姮的手指。小姐和准姑爷将要成亲,绮绿倒也不像从前防着了,在中间的方桌上坐下来。巫旋也撩袍摆,自在对面端坐。

绮绿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侍卫长得是方正,可也忒无趣了些。除了在小姐面前殷勤,平时几乎面无表情。

绮绿翻着竹简道:“上次吃得过瘾,总算等到小姐再次惦记了,今日不晓得有什么好吃的?”

巫旋在旁答道:“莫操心,公子已经点好菜了。”侧着脸,不想转过去看见她清秀的脸容,生怕接连几夜又梦到她坐在桌边吃香喝辣。

“哦,晓得。”绮绿就嘟了嘟嘴没话说。心道,自家准姑爷应是大方的,好菜估计不会少。

三楼的雅间内,李琰替卫姮挂好披风,在靠窗的花梨木桌旁坐下。

清肃的桌面上点着熏香,有一壶泡好的碧螺春,还有几盘精致的茶点。想来他应在此自斟自饮了有一会儿。

卫姮从袖中取出纸包,递过去道:“你莫要生气,前日我的确故意滑摔,为要试探太子的心跳与脉搏,只当下不便解释。这包药粉你先瞧瞧。”

李琰接至手中,他今日着一袭月白绣银纹常袍,腰上挂着一枚色质极佳的墨玉,冷隽而闲雅。本就出自江湖暗门中人,将纸包打开在指尖捻了一捻,自然便明白过来:“红铜粉,你是说有人在给太子下药?”

和老谋深算之人打交道,果然直白。

卫姮点头:“喏。是太子妃。近日陈平师姐告假,我到药藏局替她顶班。前日进东宫送东西,把太子妃惊慌失措得磕碰了勺子。只是我见她心焦而怯虑,且药量下得不重,便猜着是否有隐情,你可替我去查查看?”

原来如此,还有人胆敢给太子下药。

前世李琰接手二皇子事务时,太子已然渐渐咳嗽,只他并不关心这些。都道太子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岂料下药的竟为太子妃。

李琰坐在桌沿,清劲手指翻捻着茶盏,死肥翘,原来说想和自己吃饭,却是叫做事的。今生谁都非善茬,互相的心思都繁复,李琰猜着卫姮就不是无意间撞到。

凛眉一笑道:“翘翘儿说进宫顺道拜见太子,这顺道得有些巧,莫不进药藏局也是为了他?说不心疼的是你,既如此,还要我查做甚,我是闲得慌么,近日我没空。”

呼~果然是个小气鬼,之前关于她家里的事,可都没吩咐他就自己做了。

卫姮呼了口气,吃掉一枚盘子里的草莓味儿香奶糕。甜中带点丝丝的咸香,入口即化,是按着她喜欢的口感做的,想来应是特地备了在此给她。

卫姮说道:“我是存心为了太子,进的药藏局又如何?皇上皇后待我不薄,太子又为百官们心之所望,眼下你我两家既已摆脱前世危机,若然东宫位稳而不生乱,日后我们的日子过得自是更为顺洽。难道你不觉得么?”

皇帝的几个儿子中,眼下二皇子已被退出局,四皇子虽有野心,却不足为惧。今上心慈仁爱,舍不得杀儿子,前世再过二年,四皇子只怕要按捺不住自制龙袍,然后被揪出来贬为庶民。而三皇子,虽勇毅有余,然性情随了他母妃郑淑妃,嚣张而外露,太过沉不住气。若要说继位,当然是太子最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