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皇后白了她一眼,对翘翘嘉赏道:“是该叫太医来瞧瞧,若是真的,本宫该赏赐你!”
太子萧钦在一旁陪座,他惯是孝敬的,时有从东宫忙完,得空便陪母后坐坐。今日刚巧从父皇的勤政殿出来,就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当下也应道:“若然是真的,孤也得好好赏赐翘妹妹。”
说着,睿亮的眸子含笑看了眼卫姮。
太子在今岁春订了亲,定下的太子妃是户部尚书的千金宗解玉,按制十一月就该行大婚典礼了。今世的时间或有几分变化,前世的定亲似乎会比这早个一年余。
原本英国公府窦家,做为先帝的亲国舅,又是百年大贵族,太子本应娶的是窦家的大小姐。可萧钦察看了宗□□呈上来的画册,却独独中意了户部尚书之女。
而窦家大小姐是绝不愿屈居侧妃的,因而随后便自己定了个亲河东同是百年旧士族的大家嫡长子,宁做贵族长媳,也不愿伏于正妃下。
吕贵妃现时还没将二皇子与窦三小姐窦韵定亲,毕竟这样上赶着攀扯窦家,怕皇后心里不适,应该还有过个一年左右。
太子萧钦已然二十岁,着一袭刺绣龙在两肩墨黑常袍,内衬淡蓝中衣,玉冠上垂青玉珠,浓眉长眸,雅然而笔展。
卫姮睇着太子,忽然想,前世太子身康体健,是连祖父都少有去东宫诊脉的,但在成亲一年多之后身子开始出现衰弱,若能够把出点什么,是否便可提前预防。看此时的太子英姿翩朗,怎么会后面变得渐虚呢?
卫姮便盈盈含笑请示:“卫姮也想给太子殿下把把脉,不知可否?”
萧钦好笑:“可以啊,翘翘想要的,有何不可?”说着便抖袖伸出手腕来。
他对卫姮好耐性,幼小时候觉得翘翘儿肉肉的,黏黏糊糊,见着了又怕触伤她、又怕被缠上。可是后来翘翘却恁般乖巧娇美,叫他看了心底里也触动柔软,像个甜慧的妹妹般得人喜爱,想要疼护。
萧钦眼眸有神,玉树临风,笑起来时似绽光,甚为温和。卫姮没想到还能得太子这样的笑,若非太子定了亲,她只怕真的难免会春心萌动。
晶莹指尖覆上男子主附脉,但觉脉象沉稳,从容和缓而流顺,便道了句:“太子殿下好康健。”
听得纪皇后那边也越发高兴。
太子颔首脉脉道:“孤却是越发要赏赐你了。”目睇一眼,几分言语未述。
瞧瞧,多么登对的小两个啊。傅太后想起初衷,初衷便要这两个在一块的,不免感叹道:“眨眼这么大了,记得翘儿才刚出生两个月,便知道两眼追寻太子瞧不动。小的时候也满心崇慕得紧,进宫了便找着太子哥哥,吃饭也要同太子一个桌。如今长大,却是拘谨了,哥哥也不叫了,就称呼太子殿下,呵呵。”
亭廊下丝竹悦耳,满目富饶贵气,绿裳宫女端来果品小食,傅太后掂了一签子入口,芳香四溢。
广阳公主在一旁应道:“母后又不是不知道,自从卫翘翘上了书院,可被我们那三房李琰小子缠上了,素日好言好语哄着,捧护娇宠。都知李琰品貌生得俊,小姑娘家被哄着,莫不晕头转向了。太子这,自然就淡了。”
广阳公主是巴不得卫姮跟李琰一门亲的,毕竟太后喜欢卫姮,卫姮与李琰好,那太后自然也会对齐国公府多上心。而自己的绯儿,便也更多机会嫁东宫太子。
提起李琰来,各人不免又唏嘘,这男儿在盛京也是个风云人物了。
李琰少年去边关从军,虽然时日不长,但骁勇多谋,锐不可当。起先是随在父亲李陵身边作战,后面逐渐独挡一面,做了领兵的游击将军。
偏他生得清逸冷俊,几分斯文倜傥,然而手段却又是异常的狠绝。有一次单独带队出去巡逻,遇到了突厥部落的一群莽将,为首头目一看是个年轻貌俊的小将,难免轻视,结果口中污浊之言还未落音,李琰已经一弯刀飞过去削下了他耳朵。
是比他父亲李陵的英武忠良里,又多了另一种的冷厉。传出去都知道他用兵奇巧而犀利,短短时日,已立过军功几次了。
出京这二年余,也每个季度都给卫姮寄来东西。惯知她喜爱珠宝美玉、华裳美食之类的,便有时给她寄一盒从路过波斯商人买的玛瑙水晶宝石,满满的,够她换着戴一整年;有时给她寄一篮子吐蕃葡萄干与坚果,有时是一些外藩胡人的绢丝刺绣等等。
然后简短附信一封,或为:“春刮风沙,漫天弥散,晨起口中会有硬物咬含,不看便知沙子无误。然天高浩渺,是为豁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吾心念你,翘翘儿。”
或为:“漠北孤烟,长河落日,渺万里层云,是秋冬已近。战事渐缓,今夜执笔书信,记得穿暖,仔细防寒。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念吾小翘儿。”
每次写完,结尾情诗一句,再来道思念。仿佛隔着薄薄的信笺,都可窥见他凤眸中的熠熠光芒。
而且每次都是特意让驿使送去太医署,或者侯府大门前,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让人来取。像生怕盛京百姓不晓得他惦记卫家大小姐似的。
卫姮也是很无语,好像自从分别时城门下对她表白完,后面就愈发恬不知耻了。对比前世那个躲去营房半月不归的折冲府将军,简直判若两个人。
她也不晓得给他回寄去什么东西好,就只回过三次。一次是武将们常系的额巾,红黑青蓝色的共四条,自己亲手裁制的;一次是冬天的护膝和护腕;还有一次是一盒糖果,各色各味的水晶硬糖,蜜桃味儿、荔枝味、西瓜味、柠檬味各种。用漂亮的银盒子寄给他,够他吃很久了。
听说李琰收到后,便把额巾系上了,他惯是额丰神俊,墨发翩然,那黑巾衬得越发冷傲不羁,英气非凡。叫军中的军户女子瞧见,怕不是又要掉去几条魂。
其余的也都随身戴着,尤其先前卫姮给他绣的小荷包,更是贴在心口放着。
那一盒糖果估计得有一百颗,只他李琰藏着舍不得分人,被巫旋实在唠叨得忍无可忍了,才分给了他两颗。时有打开盒盖含入一颗在口中,让淡淡的香甜味化开,仿佛想起翘翘儿娇矜粉嫩的模样,薄唇便勾了勾,弯出一抹玄弧。
卫姮心里本来也有那么一丁点想他,此刻被妇人们这般议论,不禁微微赧然,但装作镇定自若。
傅太后接着广阳公主的话:“可不是,好在这二年多出去,可算消停了,不然耳根子都闹不清净。什么花与土,我心慕你,可都是他说的。年少不知道臊。”
纪皇后自然深谙广阳公主打的什么主意,她是想塞自己女儿李绯儿入东宫。但纪皇后也无有不可,终归这里头都是相互利益制衡的。
只她如今却越看翘翘越喜欢了,幼年便觉得这个只有美貌绝尘没心计的丫头,频频惹人发笑,怎么着都是轻松,如今长大这样伶俐天然,又是另一番舒适自在。
可比会闹腾的李绯儿好了不要太多,李绯莫不就是未来的另个郑淑妃么?
纪皇后便悠慢着嗓子道:“孩儿们一辈的缘分,却非我等三言两语来断的。小的时候那些稚言笑语当不得真,大了还看他们各人的造化。”
意即小时候过家家的,说再多情话哄着,却能当什么凭证。
旁边的孟芳欣眼见着纪皇后似要抬举卫姮入东宫,忙看了眼郑淑妃。
郑淑妃闲闲地瞄一眼,淡笑道:“哟,这怎的又从把脉议论到了嫁娶。若说嫁娶,我看宇文殿下就很不错,靺鞨与大晋交好,宇文宕又在卫太医门下学医,与翘翘青梅竹马,他日结作姻缘,也是极为般配的一对。”
今日窦韵、李绯未入宫,眼下京都适龄的小姐们多已定亲,就她们这几个稍微小些的还没有,便都拿着卫姮一个来说事了。
孟家不知使什么手段巴结上了郑淑妃,当了绸缎贡商,素日芳娘常入宫拜见。卫姮也觉得奇怪,孟家能给郑淑妃什么好处,让淑妃帮忙说话呢。郑淑妃出自傅太后的母家,性情骄纵傲慢,难道要权要势她会没有吗?
或是为了钱……为要帮助三皇子萧铮活路子的钱?
卫姮从前却是从未想过。
这二年来,大嫂林玥筱开始经手侯府的掌家账目了。此事是卫姮同祖母和二婶提起的,因着顺安侯府几代门清府净、德风高洁,祖母和二婶习惯了一世无争无闹,卫姮都觉得自己的心眼儿比两位长辈还要复杂。
也刚巧那次芳娘受寒躺了一阵子,卫姮便提了建议,让大嫂帮忙芳娘掌家。毕氏和傅氏一听,莫不就是吗,素日芳娘只说让玥筱照顾婆母,两人竟也疏忽了,来日这个家莫不是要交给卫泽与玥筱这对长子长媳当家的?
大嫂经手后,很快便发现了卫家有笔多余的钱款出入。起先拿去问祖母,毕氏不知,再去问孟氏。孟氏楞楞,便赧然笑说:“哦,是我自家有一笔账从这里过了,实在太忙便图个方便,反正进来出去的很快,便没同玥筱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