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我家横竖只有我与相公,要洗的衣服不多,”杨家小媳妇笑起来,挤出两个甜美的笑窝,“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难处,这不算什么。”
辰娘含泪点了点头。面前这个杨家的小媳妇,是她带着蕙儿流浪一年多来,遇上的唯一一抹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碍着男人的面子,徐主母虽不搭理辰娘,但也再没闹事,一直安稳度日。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徐主母对宝儿百般溺爱,吃饭须得喂,生怕他吃少了吃噎了;走路须得抱,生怕他跌了磕了。
蕙儿长的健康结实,见人就笑;而宝儿却病怏怏的,快到两岁了,两腿无力,还站不起来。徐家主母便开始厌恶起蕙儿,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长得比自己的宝贝儿子还要好?
大水褪去后,男人又要出门做生意。临行前,他取了自己的私房钱给辰娘,当作来年预支的酬劳,只求她万事包容,好好照顾宝儿。他还承诺下次再回来,就替两个孩子请教书先生。辰娘心里感激。于是,等男人走后,辰娘便将全部心思都用来照顾宝儿,连蕙儿都放在一边。三天两头的带宝儿去医馆瞧病,指望这孩子能跟蕙儿一样健康。可宝儿依旧不会走路,整日除了躺着、趴着,就是坐着,懒懒散散的,全然没有要爬起来站着的意思。
眼看蕙儿已经开口说话,能在院子里跌跌撞撞的撵鸡,而宝儿却还跟婴儿一般,整日趴在栅栏里一动不动,光等着喂饭。徐家主母心急如焚,她看蕙儿的眼神越发怨毒。
辰娘每日要去医馆拿药,徐家主母便主动提出由她来照顾两个孩子。辰娘只当她是知道了好歹,心里还感激她。可日子久了,辰娘觉察出不对劲,只因她每次回来,蕙儿都不如往日神气,表情蔫蔫的,跟宝儿一道趴在栅栏里头动也不动。辰娘叫她出来玩,她就露出惊恐的样子,犹犹豫豫的不敢出栅栏。到后来,她索性连站都不敢站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总流着口水,不如往日伶俐。辰娘心里纳闷,却也找不出什么原因。直到有回,徐家主母来厨房里拿东西,路出栅栏的时候,蕙儿瞧见了她,突然恐惧的往后缩。这一幕恰好被辰娘看见了,她突然涌起不好的念头。为了证实这个念头,隔日,辰娘像往常一样出门去医馆。
“主母,我去替宝儿拿药。两个孩子托您照看着。”
徐家主母从卧房里探出脑袋:“去吧!”
辰娘出了门,悄悄的折回,重又回到徐家院子门口。她俯下身子,透过院门的缝隙往里面张望,那缝隙恰好就正对着圈住蕙儿和宝儿他们的栅栏。
等了没一会儿功夫,只见徐家主母夹着一个小木凳、端着一碗馄饨走过来。
“宝儿,吃馄饨了!”她放下小木凳,将宝儿抱起来,坐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吹馄饨喂他吃。
那馄饨的香气飘到蕙儿的鼻子里,她可怜巴巴的看着。宝儿吃的那么香,徐家主母并没有分几颗馄饨给蕙儿的意思。蕙儿实在馋的不行,下意识徐主母身边靠过来。她的小手扶着栅栏,刚站起来,徐主母突然从兜里摸出她往日纳鞋底的针锥,一扬手,猛的往蕙儿大腿上扎下去。
蕙儿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吓的重又趴回原地,呜呜大哭。
“小蹄子,谁让你站起来的?”徐主母举着锥子瞪眼吓唬蕙儿,“老实陪宝儿趴着,宝儿不站起来,你也不许站起来,什么时候宝儿会走路了,你才能出来!”
辰娘一切都明白了,原来蕙儿变得惊恐痴呆,不敢走路,都是徐主母一手造成的。她看着自己女儿那小小的,瑟缩的身影,心如刀搅。愤怒的火焰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烧,烧得她五内俱焚。她踢开门,猛得推开徐家主母,一把抱起蕙儿,搂在怀里。
徐家主母被她吓了一跳,跳起来骂道:“你做什么?冲撞到我宝儿了!”
“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做了什么?”辰娘回头,一改往日的温良恭顺,如同一头母豹子般,对徐主母怒目而视,“你用锥子扎蕙儿!你往日欺辱我也就罢了。但你对蕙儿动手,我是决计不能再留这里了!”
“那你就走!”徐主母自知理亏,悻悻骂道,“谁稀罕你留着!”说完,她抱着宝儿摔门进屋了。
***
江边河神张的家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聚了许多人,他们在此地已经围了三天三夜不肯离去。因今年江水泛滥,淹死了许多人,他们要找河神张讨个说法。
“河神张,我们往年往江里祭祀的鸡鸭牛马不少,江神爷爷一直都好好的,为什么今年突然发了大水?”
“莫不是你私吞了我们的贡品,惹恼了江神爷爷?”
“河神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光躲着不是办法,这么多人淹死了,你倒是给个说法。”
“他给不出说法,他就是江湖骗子,将我们往年的贡品都吞啦!”
“把他揪出来打死!”
“对!打死了他,扔进江里头,才能平息江神爷爷的怒气。”
众人越说越亢奋,蠢蠢欲动起来,开始传出踢门砸窗户的声音。
屋里,案前放着江神的泥身塑像,河神张一声不吭的跪在堂下。他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符文,背面用红笔写满了字。这是他刚从签筒里求到的。
门外吵闹声越来越大,河神张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推开了门。
“怎么?要打死我?”河神张的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的脸,怒喝了一声:“我是江神爷的人,谁要打死我?!”
众人被他的气势所迫,略微怔了怔。一个带头的喊道:“不打死你也行啊,你倒是给个说法,为什么祭奠了那么多年,江里还是发大水?”
也有态度好些的老百姓。
“河神张,要么你再去与江神爷爷问问,乡亲们还有哪些做的不好的,没做到位的。请他老人家明示!”
河神张听罢,举起手里的黄纸,展示给众人。
“我早问过江神爷爷,只因今年是天煞之年,有诸多诡谲莫测之象横亘于世。苍穹之上,屡现异象;大地之下,暗流涌动;人世间,灾害事端频出。寻常的祭祀已没多大作用,须得以童男或童女祭祀,方才能保百年无灾。”
“哟,要祭祀人啦!”
“官府早就禁止人祭啦,这不妥当吧!”
众人听了,一阵窃窃私语。
河神张冷笑道:“诸事艰难,但并非全然无解。我已经将破解之法告知你们,需找的童男童女生辰八字就在这符纸的背后,无论男童女童,只需一人即可,做与不做,全在你们,拿去吧!”
河神张将手一扬,那符纸飘然而下。
众人一愣之后,便立即去抢。为首那人一把夺过,展开来一看,果然是个生辰八字。
“做与不做,全在我们?”
那人高声念出纸条上的生辰八字,道:“诸位在江浦县留心,若有符合的童男童女,便说出来。这是百年大计,隐瞒不得。”
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在整个江浦县流传开了。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就有稳婆告密,那徐家的宝儿正合了生辰八字,恰就是江神爷要的童男。又有好事之徒说起宝儿的异相,这孩子两岁多了,却还无法站立,话也不会说一句,原是天降紫微星呐!
一行人纠结完毕,便往徐家进发。这些人里头,有往日与徐家主母不睦的,便逮着机会撺掇;有笃信河神张的话的,深信牺牲一个孩子便能保得整个江浦县百年无灾,也算值得;还有的纯粹刁民无赖,就是跟在后头凑热闹,如过节般欢天喜地闹狂欢的。
徐家主母是个恶鬼,恶鬼却怕恶人。尤其是几个百个举着火把气势凶凶的恶人,将她家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徐主母,今年江浦县发了大水。河神张算了一卦,原是江神爷要你家宝儿当作祭品,我们这便是来接宝儿的。”
虽然不喜欢这母子两个,但是稚子无辜啊……
他好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