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知道,我也是才发现他不在此处了。”阿周那脸色阴郁,“方才,我与慧伽禅师在屋中谈完了话,便各自分开。我去云姑娘的屋中待了片刻,想起坚战口中还有她的玉簪,便来大殿里拿回。没想到回来时,坚战就不在了,我正要出去寻他。你们二位就进来了。”
“殿下,事实就摆在眼前了,”苏衍急道:“您现在还不相信我么?!坚战他就是潜伏在您身边的婆罗门杀手!我恐怕这几日他早就醒了,一直默默听着咱们说话,现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即将败露,所以便逃了。”
“我说了!坚战不可能是婆罗门的人!”阿周那怒斥,“我与他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跟你呢,只是萍水相逢,你以为我会被你三言两语挑唆?”
“那么这怎么解释?”苏衍指着空地铺,质问道:“为什么就在今天,就在现在,就在我们要检查他臼齿的时候,他消失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各不相让,难以辨明。
慧伽道:“阿周那殿下,并非我不相信您。但方才苏衍说的一句话却提醒了我,倘若坚战其实早就醒了,那么庙中杀害云姑娘的嫌疑人,岂非多了一个?”
崔辞听了这话,下意识微微偏过头,瞧着慧伽。
阿周那道:“慧伽!难道连你也不相信坚战?不相信我?”
“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我只是提出一种在眼下种种不可能之中的唯一可能性。假如真的如苏衍所说,坚战是婆罗门的杀手,那么云姑娘在照顾他的这些天里,很可能发现了那毒囊。坚战在昨日被痰堵塞后,便醒了,他亦有所察觉,或是他并不确定,但为了稳妥起见,他杀了云姑娘灭口。”慧伽望向苏衍,“昨日你并未整夜守着坚战,今早他就有作案的时间。”
“呵!”苏衍冷哼了一声,“这倒也能解释的通。”
“我不同意,”崔辞冷冷说道,“若是云姑娘一早就察觉了坚战有问题,那么她一定会对我说,绝不会自己藏在心里。再说,坚战若是寅时之前杀了云姑娘,他为何又回到大殿中熟睡?他大可以当时便消失。”
“他若是当时便消失了,岂不成了最大的怀疑人?他定是现在才觉察出我们对他有所怀疑,方才脱身。”慧伽的目光锁在崔辞脸上,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至于云姑娘为什么没有跟大人说,大人,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前两日您正因为阿周那的事,与云姑娘闹别扭。她就是想对你说,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慧伽!”崔辞绷紧了下颌,呼吸急促起来,“你明明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阿周那与苏衍二人原是唇枪舌剑的,这眼见崔辞与慧伽也剑拔弩张起来,二人反倒消停了。
阿周那劝道:“慧伽,你这么说,对崔大人未免太残忍。眼下咱们首要须得去找到坚战,那么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苏衍道:“他是婆罗门的人,既然跑了,就是知道自己身份败露,自然不会再回来了。崔大人,眼下您拿个主意,我苏衍都听你的。”
崔辞道:“那咱们就去找坚战。他昨日受了伤,就是醒了也走不远。”
慧伽道:“这我同意,咱们还是分头去找。”
崔辞沉吟道:“他若是真的一早便醒了,那么寺中的情况定然已经了然于胸。试问一个人,睡了三天两夜,腹中空空,醒来第一时间会去哪里?”
“膳堂?!”众人异口同声。
“坏了!孙问川!”
话音未落,崔辞人已奔了出去,其余三人紧随其后。来到膳堂门外,崔辞一脚踢开门。好在屋内并未有人动过的痕迹,只见孙问川被人放了下来,侧卧于桌上。
“孙问川是我让慧伽与苏衍放下来的。”阿周那恐崔辞责怪,先开口道:“早上来时,我瞧他挂了一夜,已经气息奄奄,实在可怜,便请他们将他放下来,让他临死前舒服些。”
“殿下仁慈,”崔辞冷声说着,走向孙问川,“不过孙问川在杀害无辜,诱拐孩子的时候,从未手软过。”突然,他顿住了,因从孙问川侧着的背影看过去,人似乎已经没了呼吸了。
崔辞快步走上,翻过孙问川的身体,令其仰面朝上他果然已经死了,面色青紫,舌尖微露在外头,四肢都已经僵直。
“死了?”慧伽走上前,动手摸了摸孙问川的脖颈,尸身虽还未凉透,“方才我们来时,他就已经不行了,死了也在意料之中。但是不知是悬挂而死的,还是如他自己所说,是毒发身亡的。”
阿周那道:“不管他是怎么死的,也算是解脱了。只可惜,他的身份虽被揭穿,大人从他口中却并非获得任何有用的线索。”
慧伽道:“他只是一枚棋子,既然他的身份已经被咱们察觉,自然就是一颗弃子了。”
“但是,我苏衍还是坚信,云姑娘不是他杀的。”苏衍白了慧伽一眼,“云姑娘死时,他已经快不行了。杀云姑娘的还在咱们几人之中哩。”
慧伽道:“方才已经说了,杀害云姑娘凶手,逃掉的那人嫌疑最大。”
阿周那听了,却又辩道:“我以我注辇国佛子王子的身份为坚战做担保,坚战对我绝对忠诚,绝非婆罗门杀手,更不会杀害云姑娘。”
“殿下还是这么信任他,”苏衍冷笑,“我只愿意他不辜负殿下的信任,至少此刻应该出现。”
三人就这孙问川的死,又将话题绕回来了,争来吵去。崔辞无奈地叹了口气,打量着孙问川的尸体,他眼神扫过尸体下身时,突然停住了孙问川腹部左侧竟有大片血迹。
“尸体身上怎么会有血?”崔辞疑惑,动手掀起他的袈裟,露出腹部。这一瞧,更加离奇,只见他腹左近腰处有一道刃伤,那伤口长约五寸,皮肉外翻,刃口齐整,显是利刃剖割。
“他被人刺了一刀?”四人面面相觑,依次凑近来细看。
苏衍道:“奇了,这老头儿已是将死之人。为何还被人刺了一刀?”
崔辞道:“他不是被人割了一刀而死的,而是死后被人割的。”
“死后被人割的?”
崔辞久见尸体,跟着仵作多少也学了些验尸的常识,他扒开伤口,对众人解释道:“我瞧这腹侧的伤口虽大,但没有血液喷溅出来,血的颜色是暗滞色,而且皮肉也不挛缩,可见割这刀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那更奇了,”慧伽道:“会是谁干的?”
他这一问,空气一时凝滞,这庙中古怪的事情太多,而剩下的人,唯他们而已。
崔辞道:“孙问川的尸体还没凉透,死了不到一个时辰。既然他是死后被刺的,那么刺他这刀的人,就是在这个时辰里来过膳堂的人。”
阿周那道:“大人晕倒后,我们三人一同来过膳堂,那时他还活着。后来,我有话要单独对慧伽说。于是,我二人便一直在我的禅房说话,那时我们并不知苏衍在哪里。”
苏衍冷冷道:“殿下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苏衍,您就算不满于我,但我好歹也算您的救命恩人,您这么做未免太绝情了吧。好,既然您怀疑我,那我告诉您,您与慧伽在一处的时候,我正与崔大人在一起。您有话与慧伽说,同样的,我也有话对崔大人说。”
慧伽与阿周那听了,同时望向崔辞。
崔辞咳嗽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确定:“苏衍那时的确一直与我在一起。”
“我与崔大人在一起,一直到与他一道进了大雄宝殿,再到现在,此刻!”苏衍挑衅地望向阿周那与慧伽,“你们与其怀疑我,不如还是想想那位失踪的忠诚卫士坚战。方才慧伽也说了,坚战睡了三天两夜,醒来定会来此处寻找食物,那么也最有可能下手。”
阿周那道:“坚战便是来过膳堂,他为何要刺孙问川一刀?他根本就不认识孙问川!”
“那么我此前认识他么?”苏衍冷笑,“我有什么动机要这么做?再者说,你们二位在屋里谈完了事情,不也是各自分开了么?那时二位都有时间来到膳堂作案,不是么?”
慧伽道:“你既怀疑我,那我就告诉你,我与阿周那殿下谈完话,我就去了你的房里找你,想要听听你的说法。但你并不在,我想也许你去坚战身边,便又去大雄宝殿。可殿中只有殿下一人在,再后来你与崔大人就进来了。所以自我们一同离开膳堂,我再没有进去过。不瞒各位,我初时见到孙问川身上的刀口,一度怀疑是阿周那殿下做的。”阿周那正欲反驳,又听慧伽继续说道:“殿下仁慈,上午咱们三人同来时,便是他提议将孙问川从房梁上放下来,孙问川那时的光景已经惨不忍睹,或许殿下是想让孙问川早些解脱,便给了他一个痛快。但崔大人看过伤口后,认定这伤是孙问川死后才被割的。所以这推论便也不成立了。我认为,弄清事实的首要关键,并不在是谁干的,而在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