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伽道:“殿下是有什么要紧话要与我说?”
“有要紧话,需要避开苏衍。”阿周那开诚布公道。
“哦?”慧伽愈发好奇。
“首先我要说的是你不该怀疑我,我对云姑娘有思慕之情,绝不会伤害她分毫。”阿周那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红绸帕子,当着慧伽的面,他将那帕子放在桌上,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一个雕刻精致花纹的小小黑檀木盒。再将那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枚鸽血赤焰戒指。戒指底座是八瓣火焰轮,上头的红宝石如一团流动朱砂,如活鸽心血,一瞧便知是价值连城之宝物。
“这是我母后的戒指,她曾与我说过,以后若是遇上了心爱的女子,便将这戒指赠与她做定情之物。”阿周那将那戒指拿起,递给慧伽,怅然道:“我今日将戒指贴身带着,便是打算送给云姑娘的。一来为感谢她因救坚战,而折了一枚簪子,就拿这戒指当作补偿;二来。。。”他略踌躇,“二来么,我对云姑娘是一见钟情。可惜她已经名花有主,我不愿僭越,亦不想叫她为难。我想将戒指赠她,只作祝福罢了。我因母亲的出生,在注辇国注定与皇位无缘,却与佛祖有缘。我本就是要出家,成为注辇国佛子王子。但我心中还有尘世放不下,迟迟没有受戒,正式遁入空门,没想到来大宋一趟,竟然叫我将尘世彻底了结了。”
慧伽道:“难怪注辇国王安排殿下来迎接佛顶骨回国,原是有这么一番渊源。”
阿周那道:“我与你说这些,只想表明,我心中对云姑娘敬之,爱之,绝没有杀害她的理由。”
慧伽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阿周那道:“慧伽,我是否可以信任你?就像信任崔大人那样?”
慧伽道:“自然如此,你与我所说的话,等崔大人醒来,我都会一字不差的转达。”
“那便好!”阿周那正色道:“下面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要慎重对待。”
慧伽见他表情凝重,方才明白,他叫自家来屋里,其实正是为了下面要说的话,恐怕是与苏衍相关,当即凝神屏气,认真听他往下说。
“其实,苏衍并非是我一路同行的人!”阿周那颇有所指地说道。
“并非与殿下一路同行的人?”慧伽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我记得殿下说过,坚战与苏衍都是您的随从。”
“坚战是随我从注辇国而来的侍卫,但苏衍并不是。”阿周那道,“只因他救了我们,后来一路都由他照顾,加之他亦有注辇国的血统。所以,他自愿做了我的随从。”
慧伽急忙道:“您说救了你们,是指你们在长江上遭遇水匪抢劫的时候?”
“正是如此,我是在那时才认识的苏衍。”
慧伽愕然不已,难怪此前感觉苏衍对阿周那态度随意,甚至当面顶嘴,二人相处时也并不见亲昵默契,甚至彼此之间话都很少,原来是这个缘故。
阿周那继续说道:“我们遇上的那伙水匪强盗出手极为凶悍,坚战是我注辇国一等一的高手,竟被他们重伤致残,可见他们绝非是一般的草寇,而是有备而来的。”
“殿下的意思是,他们不为钱财,别有所图?”
“嗯,若不是苏衍及时现身,恐怕我在几天前便已经死了。我的意思是,我们虽被苏衍所救,但他的底细,我并不清楚。”阿周那叹了口气,“这样一个有注辇国血统的绝顶高手,突然出现在江宁府,这么巧撞见了我们遇袭,还出手将我救了。此后便一直以我随从的身份跟着,不离不弃。慧伽,这难道不让人生疑么?”
慧伽顿了顿道:“那么他自己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乃是大宋朝的一个侠客。”
“侠客?”慧伽皱眉。
阿周那道:“慧伽,你也觉得此事太过巧合了吧?他虽汉语流利,但行为举止并似久居大宋的汉人,倒像是专为等我而出现的。佛顶骨在我们注辇国是至尊国宝,除了我佛教弟子要迎佛顶骨回国之外,本国国内还有许多与佛教不睦的别教教徒对佛顶骨虎视眈眈,誓要将佛顶骨毁于一旦。”
“殿下所指的,是婆罗门?”慧伽问道。
他想起当年施护带着佛顶骨入宋时,也被婆罗门杀手一路追杀,最后施护不得不将佛顶骨交到时任江宁知府的孙问川手中,自己落草为寇隐入山林,方才避过一劫。
阿周那点了点头,道:“你也有所耳闻。”
“岂止是有所耳闻,当年佛顶骨入宋,未能如期到达我师父手上,便有这婆罗门杀手的一份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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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案:疑(24)阿周那与苏衍
“而如今,亏了崔大人,佛顶骨终于有了下落。消息传到注辇国,婆罗门杀手也有所行动,他们向来诡计多端,行事狡诈。那伙水匪出手狠辣,我怕正是他们安排的。”
慧伽恍然道:“我明白了,殿下是怀疑苏衍乃是婆罗门杀手。要追杀殿下容易,但要获得殿下的信任却很难。他们派人追杀殿下,再令苏衍救下殿下,便成功获得了殿下的信任,一路跟随,潜伏在殿下身边。一旦殿下迎到了佛顶骨,他便出手抢夺,事半功倍。”
“嗯,以我对婆罗门的了解,这便是他们向来的行事风格。”他叹了口气,“但我仍然宁愿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苏衍虽可疑,不过目前为止,他并未做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反而还救了我和坚战的性命。直到今早云姑娘被杀害,正如慧伽你所说的,庙中仅剩下你我、苏衍与崔大人四人,我思前想后,除了身份可疑的苏衍,再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慧伽道:“可是,就算苏衍是婆罗门的杀手,在没有得到佛顶骨之前,他为何要暴露自己,引得你怀疑?另外,他既是冲着你而来的,又何必要杀害云姑娘?云姑娘与佛顶骨有何关系?”
“关于这点,我也并没有想明白,但苏衍与云姑娘一直轮番照顾坚战,或许,”阿周那若有所思,“云姑娘对他的身份有所察觉?他不得不下手?”
“但这仅是你我的猜测,并没有确凿可信的证据。”
慧伽望向阿周那,二人都陷入思索之中。
***
崔辞醒转时,浑身湿冷粘腻,全是虚汗。他努力支撑起身体,全身还是软绵绵地,仿若残废了一般。
云想容的名字在他心底炸开来。昏迷前的一幕幕场景都回来了:她脖子上的紫胀的掐痕、嘴角挂下的血痕、空洞毫无生气的眼睛。。。这不是真的,一定只是一场梦。崔辞再次从床上挣扎着起来,他要去她的房间再看个究竟。
他咬紧牙关,好容易坐了起来,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徒劳地喘息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着眼角渗出的滚烫液体。他清醒了,终于清醒了。随即意识到,云想容死了,就在今天早上,他永远失去她了。
为什么当时没有坚定地让李暧带她离开?他明明知道这是一个设计好的局,明明知道她留在这里会有危险。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过于自信,将她害了。
崔辞将身体蜷缩起来,心里的剧痛与自责仿若要撕裂了胸腔,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门外不合时宜地传来敲门的声音。
“崔大人!崔大人,您还好吗?”
崔辞没有回应,他此刻不想见任何人。
但那敲门声愈演愈烈,是苏衍在外头。
“崔大人,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定是心如刀绞的。云姑娘去了,我们大家都不好受。可是眼下您若不振作起来,可叫咱们在庙里的人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