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

萧鸣笙喊住了他，“香料的钱，卢妈妈给了你么？”

袁志僵硬点点头，“给了的。”

萧鸣笙心口又是一胀，并不戳破此中谎言，笑眯眯道?：“那明日你进?城的话，去看看桂贤嫂嫂是安置在?何处，也问问她往后是如何打算的，如今案子?破了，风波也平了，想来是能问的。”

袁志一一应下?，暗暗觉着主子?是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

从萧家分出去的那包菊花，原该由阿藤替主子?收着。但怎么说，也是荣安郡主的赏赐。在?萧家时?，是崔明端亲自接的赏，也没?转手交由阿藤保管。

回城，这包菊花也揣在?大人袖中。

朝阳爬升，远没?骏马疾驰快，迎着暖阳，晨风似乎也无甚攻击力。

一路的暗香，终是在?抵达衙署后现了原型。

阿藤伶俐，当?即是去提热水，崔明端出城的时?辰早，赶回也来得及点卯。

他站着，对着木架上的茶叶罐微微失神?。这是个描了香草的白瓷，还没?拔开瓶盖，已有一股幽微的香气袭来。

这茶，从武夷送来的。传言彭祖曾在?武夷生?活，食灵芝灵茶，貌似童颜、不见衰老，父亲远离世俗，他也只能购得灵茶，但盼父亲身子?无恙。然而，这茶，年年送不出去。

就这会儿的功夫，齐大人已迈步而入了，自然了，比他人先到的，是他的笑声。

“崔大人，今日也是早。呦，这是要泡茶呢，我来得巧了。”

齐大人的品级，比他高了几级。虽都是王府旧人，崔明端也是规规矩矩给拱手行礼，“粗茶一杯，当?提神?用，也不知?合不合大人口味？”

“看……我就说崔大人过于谦逊了。从前在?王府是这样，而今亦是如此。光是这份情怀，就足够年轻后辈们?学几年了。”

二人客套着，阿藤的热水也取了来。

崔明端算是主位，烫了茶盏，在?放茶叶时?，更是问起了府尹大人的病，“大人昨日急病，下?官原该去探病，实在?是被公务绊住了手脚。今日大人在?，这陵安府，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惭愧惭愧……一场急症，底下?人也不知?是怎么做事的，竟连陛下?都惊动了，实在?是罪过。幸得皇恩浩荡，不曾怪罪，还派了两位御医诊治，今日才能上值；也亏得有崔大人坐镇，才不至于闹了笑话。今日本是要来谢一谢大人，不想我是有口福了。”

齐大人挺着鼻子?，茶叶条索分明，还没?开始冲泡，茶香沁人心脾。“金柳儿，这可是有市无价的好茶，瞧着，似乎还藏了几年，我便赖在?崔大人这儿不走了。”

“大人客气了，请。”

金柳儿，确如齐大人所说，是南方佳茗，鲜叶脉络形态如柳，久藏不坏。冲泡出来，茶汤色泽橙红，花香馥郁，醇厚鲜美，亦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这茶，往日吃着也不过如此。经由齐大人连连夸赞，崔明端更是恍惚，口舌仿佛失了灵性，只记得梅花坞那壶粗茶。

品茶的功夫，齐大人更是说起了那桩皮毛案。

崔明端随即收了收心神?，秉公道?：“明端不才，年少便得先帝赐婚。而今朝野盛传这桩案子?别有内情，下?官纵有心去查，也不敢僭越损了大人威仪，坏了郡主名声和皇家颜面。”

崔明端要避嫌，于公于私都在?理?。

何况，府尹大人的病，好得这样快，未必没?有陛下?的意思？

已到上值时?辰，齐大人起身要走，崔明端要将罐子?里的茶叶匀一些给他。

齐大人推辞了好几次，实在?是盛情难却，“在?这陵安府，你我是同僚，可出了这衙署，我还能厚着脸皮听你一声世叔呢！今日这茶，我就托大收了，改明儿也到家里吃饭。这一晃，也好些年没?聚了，家中族老指点小辈读书，常常以世侄作?例。改明儿，也该让这群小子?拜拜本尊。”

“世伯过誉了。过几日休沐，定当?去府上拜访。”

……

好不容易送走了齐大人，跟着一同查办皮毛料子?案的大人也到了。

今日市集的人多，他险些误了时?辰，正好看到崔明端将菊花收了起来，抹着头上的汗，打趣道?：“昨夜怕是有人急得睡不着，一直在?打听送礼的门路。就连下?官家那些个什?么没?听过的亲戚都说要请我吃酒。”

睡不大安稳的，自然也包括早早出城回来的某人。

然而，崔明端自是端得住，重新换了茶叶，也请他吃茶。

林大人不比齐大人这些世家子?，光是闻香便能识出茶叶的品种来。不过，他的性子?也好，自嘲道?：“大人拿这样好的茶来招待我，我这舌头也就比田里犁地的老牛好一些，能吃出这是极好的茶，再多的，就说不出来了。”

崔明端还没?客气几句，只听得林大人又指着那袋子?来不及收起来的菊花，“昨儿在?家，拙荆也用了菊花，说是秋风起，天干物燥，用菊花能滋阴润燥。”

这位林大人，舌头是拙了些，但眼睛是一等?一的明亮，“大人家也另外配了菊花，令堂当?真是慈母心怀啊……”

“……”

这下?，饶是崔明端也摆不出云淡风轻的笑，可唇角着实难压。

某位贵女当?真是有心了，慈心倒未必。

她身子?不好，一直在?吃药不能饮茶，是否知?晓家里的茶叶教人糊弄了？

幸好这些日子?招待的是他，换了旁人，只怕还要生?出别的事端来。

堂堂郡主，竟用粗劣茶叶待客，招人口舌是一回事，回头传到了陛下?耳中，只怕她也逃不开一个御下?不严之罪。

夙兴夜寐的人，连着招待两位同僚，才将茶叶和菊花一并收好，开始着手今日公务，也盼着下?值后，再查一查她身边人，是否也出了刁奴。

万般不得闲，当?真真是应了她拙劣的吹捧。

*

府衙公务千头万绪，而山中无事，午食也用得早。

也不知?从哪里刮了阵阵阴风，裹挟着黄叶，飞沙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