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仔指内奸、叛徒,二加五等于七,洪门视七为不吉,逢七叫吉。裴怀荣混过堂口,遵照祖宗规矩鲜少说七,因而七妹成了吉妹。

裴安霓忽然被点名,抬头看了看母亲,又看曾念,有些难为情地说:“安琪住酒店,我们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与她打照面。不过她在来的路上了,妈咪派了司机去接。”

“安琪?”一直在安静阅读的裴安菀出声问。

裴辛夷朝她看去,眯了眯眼睛以示警告。

裴安菀视若无睹,佯装不解地说:“四姊还有别名?”

分明是天真语调,却令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裴繁缕嫁人之前叫安琪,既然回来了,自然要改回来。

但让人紧张的不是这个名字,而是排行。

何云秋不愿承认自己是二太,是妾室身份,从不以排行称呼孩子。

何云秋瞥了搭腔的裴安菀一眼,心道什么样的贱人生出什么样的贱种。曾念不过是深水埗唐楼出来的女人,念了护工夜校,机缘巧合被裴太看上,几年后一跃飞上枝头。骨子里还是穷相,拼命让女儿学裴辛夷,走哪里都拿一本英文名著,以为装样子就可以把弹珠变珍珠。

一秒半,在心里骂了一通,何云秋压下情绪。不能失了一家人的和气,至少在老爷子面前不能。

“裴繁缕以前叫安琪喔,只有辛夷特别,不用‘安’字辈。”何云秋对裴安菀说。

裴安霓听到辛夷的名字,开朗地说:“说起来,我们家的字辈是什么?”

“启怀安正。”裴辛夷说。

裴安霓欣然道:“那我们的下一辈就是‘正’咯。”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裴安胥笑着,用肩头顶她的肩头,“有想法了?”

“我。”裴安霓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别过脸去嘟嚷,“我以后就算有了 BB 也不会姓裴,你的 BB 才会叫裴正点点点。”

“谁说不可以姓裴,说不定你未来老公是入赘。”

何云秋笑话裴安胥没个哥哥的样子,嗔道:“有你这么奚落安霓的?我们阿妹要嫁就嫁最有出息的靓仔啦。”

裴安胥耸了耸肩,说:“什么最有出息,恐怕得家底最厚实的靓仔啦。”

裴辛夷难得发笑,接着就听见佣人说:“老爷,四小姐到了。”

裴繁缕头发剪短,烫成小卷,从鞋到包全换了时兴的款式,打扮得摩登又不失格调。在众人看来,却是用力融入前卫都市的证明,有些酸楚。

裴安霓也觉酸楚,但只有她以为这是尽力掩饰伤痛的证明。

“安琪……”裴安霓反靠在沙发椅背上,轻微地晃了晃手指。

十年未见,裴繁缕于这个家近似陌生人。

“阿爸、阿妈……我回来了。”裴繁缕说出这句话,心里涌起莫名的情绪。她不明白,不想明白,她要忍住对亲情本能的眷恋。

裴怀荣对她端详了一会儿,极小幅度地晃了一下头,不知是摇头还是叹息,说:“回来好,辛苦了。”

“安琪”

何云秋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裴繁缕平静地说:“我改名了不是吗?叫繁缕。”

何云秋顿了一下,笑着说:“繁缕。”

努力在裴怀荣面前展现一位合格的母亲该有的表现,她上前去拉裴繁缕的手臂,把她带到沙发座这边,说:“你还没见过这两个小孩,一个叫安逡,一个叫安菀。”

裴繁缕没太看清小孩的模样就转头去看曾念,说:“与念念姐真像,长大了一定是俊男靓女。”

客套话里绵里藏针。

裴繁缕确实只比曾念小五岁,但“念念姐”代表的更是大太的护工,当时全家都这么喊曾念。

裴辛夷对这一地鸡毛感到厌烦,淡漠地说:“几时吃饭?”

众人在饭厅落座,裴怀荣坐上座,二房三房分开坐两侧。

家宴是为裴安霓接风准备的,话题自然围绕她展开。裴辛夷听着不出声,在虾仁粥小盅传上桌时,轻声对佣人说:“让厨房换两盅蔬菜粥。”

曾念注意到,抱歉地说:“亏我刚才去了厨房,竟然没注意菜单,还是六妹心细。”

“怎么了?”裴繁缕问得突兀,所有人都看过去。她不想附和关于裴安霓的谈话,趁机把人们注意力引到三太那边去。

裴辛夷说:“他们对虾过敏。”

“这么些年,六妹都会照顾人了。”裴繁缕含着笑意说,瞧见裴安菀朝把瓷盅撤走的佣人鼓了鼓腮,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两眼。

裴辛夷也注意到裴安菀的表情,低头在她耳畔说悄悄话,她一下子就笑了,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小犬牙。

不知何故,裴繁缕忽然感觉裴安菀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挪开视线,裴繁缕撞上了裴辛夷没有任何情绪的视线。

“辛夷今年二十七了?”裴怀荣说,“你自己要过生活,不要只是照顾两个细路。”

裴辛夷笑了笑,“阿爸,都是念姨在照顾他们,我哪有时间?光是店里的事都够得忙,还有你交给我的事。”

裴繁缕略有些诧异,“六妹还帮阿爸做事?”

“碎料啦,不过就是些开支票、招待客人一类的琐事。”裴辛夷笑着说出这番话,席间的暗流涌动忽然破开,浪潮卷席,闷得人无言。

一切上不了台面但又无法交给外人去做的事,都由裴辛夷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