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墙壁快而轻地朝育婴室走去。

打开门的瞬间,周珏看见了正在儿童床前念故事书的保姆,保姆也看见了她。在保姆发出声音之前,周珏捂住了保姆的嘴,佺仔拔出别在腰后的刀,无声地威胁保姆不要有任何动作。

一两岁的小孩本能地对眼前的境况感到恐惧,抓住床的栅栏,哭泣起来。

周珏心下一紧,低声示意保姆去哄小孩,夺过佺仔手里的刀抵在保姆身后,寸步不离。佺仔亦快步去关拢了育婴室的门。

保姆战战兢兢地抱起小孩,颤声哄着。半分钟过去,小孩还是哭闹不止。周珏担心引来另外的人,伸手从床上拿起一只玩偶塞到小孩怀中。

哪知小孩减弱的哭声又响亮起来。周珏皱了皱眉,将刀往前刺了一毫厘。保姆肩膀一耸,忙说:“我有办法的!”

费了好一番功夫,两分钟后小孩终于不哭了,还喃喃地叫着人。保姆不禁说:“傻仔。”心下又紧张又歉疚。

周珏让保姆把婴儿背带找出来,示意佺仔穿上。佺仔胡乱套了一阵,似乎怎么也不对,只好看向保姆。

保姆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替佺仔穿好婴儿背带。

“谢谢。”佺仔憨头憨脑地说。可转瞬就在箍住了保姆后颈,拿出注射器刺入皮脂。保姆跌撞两步,晕倒在地。

周珏哄着小孩,交给了佺仔放入怀中的婴儿背带里。许是看佺仔模样可亲,小孩捏了一把他的双下巴,安静地瞧着他。

从窗户放下攀登用的专业绳索,周珏朝佺仔勾了勾手,先后滑落到下方的草坪上。下落过程中,小孩似乎感到好玩,先是要哭不哭,后又笑起来。

动静实在太大,就在庭院里的巡逻的保镖快步赶了过来。周珏瞥见保镖的身影,拽起佺仔的胳膊就往围住宅邸的高大的常青灌木丛外跑。

“喂!站住!”

保镖迅速发现了他们,追了上来。他们疯了似的往停泊在隐蔽处的车跑去,发动引擎。

另一拨保镖从马路侧方追来,佺仔没能藏好孩子,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绑匪!”保镖给他们定了性,要报警叫支援。

周珏碎碎念着死啦,猛地踩下油门。

车横冲直撞地飙了出去。

孩子哭闹着,好似人型定位器,周珏看着后视镜里追来的车,热汗直冒:“哨牙佺,你快哄啊,让他不要哭了!”

佺仔手忙脚乱,周珏没办法,摸出手枪,朝身后开枪。

砰地一声,子弹在车壳上发出巨响。佺仔一惊:“你你你,你哪来的?”

“废话少说,我们要是被逮住了,我第一个杀了你。”

他们迅速来到码头,搭上小船。佺仔被孩子尿了一手,小孩随着小船疾驰的晃动,哭乏了似地睡了过去。

周珏缓解情绪似的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从现在起我们就要被洪家追杀了。”

“不、不是吧……”佺仔挥开朝怀中小孩袭来的烟雾,挠了挠头发,“六姑这么做,不是为了和裴三谈条件吗?只要 BB 没事,我们也没事吧……”

“你抱着的是洪家长孙,洪家会怎么做还真讲不准。可能连裴三也会遭殃。”

佺仔看着夜色下泛起波光的海面,蹙眉说:“其实你告诉我要做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后果。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我”

“不要讲!”周珏不自在地往座位后挪了挪,盯住指尖的星火说,“哨牙佺,我们是老友、损友,我不想让关系变得复杂。”

佺仔揉搓了一下鼻头,鼓足勇气说:“好彩妹,我是讲如果,如果我们在香港待不下去了,你愿不愿和我一起走?”

沉默片刻,周珏看着他说:“……去哪边?”

“我,我有个远方亲戚,在越南。”佺仔支支吾吾地说,“而且六姑也会去越南嘛,不是正好?”

“原来你在越南有亲戚啊,怪不得平常那么在意越南人的动向。”周珏说着还点了点头,似乎没注意到佺仔异常紧张的神色。

“没啊,我哪有在意,之前是你讲重庆大厦来了一帮越南人嘛,我才注意了一下。”

周珏瞥了佺仔一眼,似乎不愿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转而说起别的。

可她的心却沉了下来。

佺仔和他们一样,出生孤寒,在保育院学会了偷鸡盗狗,长大后自然而然地做了街头烂仔。他别的本事没有,跟踪人是最为厉害。既会跟踪人,就能查到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

周崇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在他多番想出人头地的哀求之下,收了这个“小弟”。在六姑的教导下,周家兄妹做事相当谨慎,他们调查清楚了佺仔的来路,没发现任何问题,逐渐让他参与了六姑下达的指令。

可他们从不会透露给佺仔任何六姑的事,比如佺仔方才所说的“六姑也会去越南”。

寻常人说这句话的意思可能是,六姑同越南人结了婚,或许以后会定居越南。可佺仔就算以为六姑以后会去越南,也该是疑问句,而非陈述句。

周珏仔细回想从前的细节

九七年八月,发现越南帮时,佺仔主动建议跟踪阮决明。没多久,不知打哪儿来的泰国杀手抵港,直奔阮决明住的酒店。

九八年六月,越南一班私人飞机落地,佺仔是第一个知道的,通知了六姑。

除了阮决明秘密来港的一次,每一次阮决明的到来,佺仔都格外关注。

佺仔在替谁做事?

船只离港岛愈来愈近,摩天大楼的霓虹灯光投射,浓郁的蓝色海面似乎没有那么平静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电话铃声响起,这是今晚第三通电话。

第一通传呼,是周崇发来的:“今日从越南来的邮件不多,这封文件没有记录,应该是直接递到二太家里去的。”

第二通电话,是周珏打来的:“六姑,我把 BB 带回家了,哨牙佺也在。我们都不会照顾,所以我叫了条仔来,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