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绛顾不得其它,蜷起腿伏在膝盖上呜呜抽泣起来。绝望凄厉的哭声在了无人烟的巷子中回荡,天边大团大团的火烧云聚在一起,将晚霞的颜色映得别样夺目。
小孩子们抱着一箱刚出生的小猫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她的样子,纷纷围住关心询问。池绛停止哭泣抬头,朝他们划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随后摆摆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捡起地上碎成渣子的蛋糕和点心,扔进路边的垃圾筒,原路返回菜市场,重新买了相同的东西,然后走大路回了家。
外公外婆并没发觉她的异样,当天晚上池绛在自己一翻身就吱呀呀乱叫的小床上辗转反侧。她烦燥的将被子盖到头上,又拉下。来回几次终于忍不住闷闷地坐起,双手捂着脸撑在膝盖上。
报警吧,实在不成就报警吧,把一切都说出来,警察总归是有办法的。
一周过去了,一切又回归了往日的平静与忙碌。池绛每天焦虑的不成,时不时抬头往窗外看看,望着匆忙的行人和熟悉的街景,晃然发觉自己已经被动到了极点。
她知道对方即然决定下手,就不会停下来,但眼下他们在暗处,自己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总不能直接跑去派出所找警察说有人要杀我,你们能不能保护我吧。
接待客人、缝制赶工、运营线上帐号,在重复又琐碎的生活中她渐渐抚平焦燥,忙碌的状态让她慢慢将这个隐藏的危险压在心底,可就在一周后,外公还是出事了。
池绛手机响起陌生电话的时候,她就敏锐地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
“我会一直盯着你,以后嘴巴闭紧点,要是不听话,你的小命随时难保。”明晃晃的娘娘腔,是那个方脸男。
池绛听到他的威胁,心里倏然涌起巨大的恐慌,手上的剪刀都有些拿不稳了,但还是强装沉静“我说过我什么都没说,你再纠缠我,我就报警了。”
“呵”听筒里传出男人冷笑,声音不大却阴郁渗人,池绛刚刚压下的恐惧再次浮起。捏着手机的那只手心沁出黏腻的汗水,四周的气压倏然降低。
“报警,很好。”男人的声音平静极了,但被电波渲染过后,分明裹挟着咬牙切齿的报复意味。
池绛浑身一抖,不知不觉后背竟渗出一层冷汗。
对面传来持久的平静,就在池绛以为对方挂掉了,拿起来看了一眼,听筒里突然传来发动机的爆鸣声,接着是巨大的撞击声和许多人的尖叫。
池绛的心倏然涌到嗓子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预感很不好。
她站在原地努力控制着情绪,“喂,你想要做什么?”
“我只说一次,报警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了。”男人调子狠戾,随后果断收了线。
池绛慌了,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刚刚那些声音让她心脏狂跳,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电话再次响起时,屏幕上闪出邻居的名字。
池绛再次没缘由地感觉到恐惧和莫名的无助。
“喂。”她似乎根本没发觉,接电话的手在颤抖。
“小绛快来春丽街,你外公被车撞到了。”
池绛终于知道电话里那撞击声是从哪里来的了,她抹着眼泪拼命地往春丽街跑,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
他们可真卑鄙啊,竟然对外公下手。
第一次她觉得相隔两条巷子的街道原来这么远,好像怎么跑也跑不到。
就像她自己,明明已经脱离了许家,可是好像怎么找不到自由了。
外公被推进医院那扇写着肃静的大门时,池绛觉得整个人的魂都被抽走了,她呆呆地靠在雪白的墙壁上,眼泪不听使唤地吧嗒吧嗒掉落。
邻居说刚刚外公在春丽街上溜达着往回走,一辆无牌的黑色轿车突然启动,不管不顾地冲上他,直接将老人撞得弹出好大一条抛物线,随后嚣张地扬长而去。
现场众人惊讶不已,头一回见识如此招摇的车祸事件。
外公倒在地上,池绛赶去时,他已经陷入昏迷,不远处一袋已被碾碎的小河虾,被太阳晒得泛红,伴着微风扬出淡淡的腥臭味。
春丽街紧靠河边,春夏鱼虾上市后,许多渔贩都在这边摆摊,现捕现卖,搞的就是个新鲜。外公昨天晚上还提过,等有时间给池绛去买点河虾,这会正是时候。
池绛低头自责,突然又想起了自己是克星的说法,如果这次外公再也醒不过来,她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好在外公伤不算太重,只是肋骨和踝骨骨折,没有伤到内脏。池绛怕外婆担心,本不想告诉老人家,可是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没一会外婆就顶着一头汗,急匆匆地赶来。
池绛心头再次一紧,连忙上前扶她,“外婆,放心,医生说问题不大,人很快就能醒。”
外婆眼圈红得厉害,明显是在路上哭过,即使她努力控制,但浑身还是抑制不住紧张和担忧。
“好,好。”
她捏了捏池绛冰凉的手,刻意将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
池绛心里跟着泛起暖意,刚刚的魂不守舍的感觉突然消失,一下子似是有了依靠,心底涌起了勇气对抗的勇气和意志。
他们挡了车牌,春丽街上没有监控,即使报警,也奈何不了对方。她很快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她不死,那是不是意味着许西胜要盯着她一辈子,如果她万一再说错一句话,那下一个受害的人或许就是外婆,不可以,她现在只有这两个亲人了,她不能再失去了。
外婆回去了,外公服了药也昏睡过去,病房里关了灯,只有床头上充电的手机发出微弱的光亮,池绛趴在外公床边,脑子里全是要赶紧离开清水镇的念头。
听说她想去苏北发展,外公出院后躺在二楼的小卧室里固执地摆手,“我在清水镇出生,这就是我的根,哪里我都不去。再说了新店刚开没几个月,说关就关了,你当儿戏啊。”
外公说到激动处,虚弱苍白的脸颊倏然泛起淡淡粉色。
一边的外婆也跟着摇头,“我们老了,哪都不想去,老人恋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琢磨千百遍的说辞终于在这一刻吐出, “外公您现在只能卧床养病,外婆刚做完手术,身子骨本来就弱,让她伺候您肯定不行。如果我放下旗袍店回来陪着您,那咱们一家三口吃穿用度又成了问题,所以我想了想,以你们现在的情况,还是请人伺候您比较合适,但咱们这里地方小,没有特别专业的照护人员,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我觉得还是去一家专业的疗养院比较合适,外公您现在动不了,外婆身体也需要调理,那里工作人员都很专业,餐食也保证营养,这样我白天的时候还能正常工作,晚上可以去疗养院看你们。”
外公和外婆两人互看一眼,双双没再说话。他们在考量池绛的想法,不可否认的是,她说的这些确实是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而她给出的解决方式,无疑也是最合适的。
看两人没说话,池绛趁热打铁撒了个谎,“正好,我有个朋友邀请我去苏北发展,一起创业做工作室……”
池绛看他们听得投入且面色渐渐缓和,继续着补,“咱们也不是真的离开清水镇,大夫说外公 3-6 个月左右就能康复了,到时候您好了就跟我外婆回来,去那里全当是养病的。”
这下两位老人彻底没声了,良久,二人再次对视一眼,外公才呐呐说道:“成吧,就是苦了你,老了老了,就是别人的累赘。”
事情定下,池绛简单将新店收拾一下,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又悄悄买了个新的手机号,租了辆商务车,为了不惊动方脸男,她甚至没让外公外婆和任何人透露他们要离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