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说些什么?”他拐杖咚咚的砸着地面,强大的震慑感迅速蔓延进空气中。

许老爷子沉着脸走近,看了眼一地的狼藉,又扫视一圈屋子里的所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许西胜和许清焱身上,“你们俩跟我去书房。”

一屋子热闹散去,池绛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发麻的小腿,看着地上泛着奶白色柔光的珍珠愣愣地发着呆。

直到伸手去捡那些珠子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的厉害,想想刚刚许清焱的话,“碰一下珠子就掉了,这话鬼才信。”

池绛抬眼看了看立在原地的衣服,水红色裙摆罩出大大的影子,挡住了她向上的视线。

她低头看了眼手心里的珍珠,泛着莹白的珠子带起一片清凉,她又低头捡起一颗,放在手心里,这颗亮度明显没有左边的高,也没有清凉的感觉,她仔细翻看,看到背面出现一道细微的胶痕。

两颗珠子不一样,第二颗明显是假的,珠子被人换过。

不,确切的说珠子被人做过手脚。

池绛在心里轻嘘一声,难怪许清焱会那么说。看来他还真是了解那对夫妻。

阳光打在窗棂,温柔被打散,落在水红色的裙角激起片片涟漪。池绛脑子里的思绪精准串成一条直线,这场闹剧怎么看都有点像螳螂捕蝉,黄雀其后的意思,那两人是冲着她来的,而许清焱一眼看穿,借机发挥,厉害厉害,池绛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太子爷还真是宫斗高手。

她低下头,认真将散在地上的珍珠一颗颗全都捡起,又抬眼看看矗立在原地的衣服,起身回房间去找自己带来的缝衣针。

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池绛不得而知,但她隐约感觉到,在这场充满了算计的斗争中许清焱明显是占了上风。

或者说他终于赢了许西胜一回,从那天开始,那对夫妻收敛了许多,整日里小心翼翼,没了往日那份得瑟劲。许西胜整日里蔫头搭脑,像霜打过的茄子,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很少露面。

但她和许清焱的关系,自从那以后也开始回到了起点,两人见面跟陌生人一样,谁都不会分去半个眼色,而许清焱似乎出了爷爷的书房又回归了那个浪荡风流的本性,天天夜不归宿,玩到一连好几天不见人。

那天晚上她连夜缝好了那件秀禾袍后,眼睛已经困得睁不开了。不知不觉歪在客厅沙发上直接睡过去,等到了第二天清晨,一缕淡黄的阳光晃在她脸上,池绛感觉眼皮热热的,迷乎着抬手去揉,大脑跟着动作也一点点变得清醒。

几分钟后,她清醒的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倒在客厅沙发上,桌上还放着自己从清水镇带来的针线盒,屋里静得出奇,她抬眼望去,那件秀禾袍不见了。

放在那的衣架也一起消失,池绛揉揉眼睛开始怀疑昨天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

第27章

经此一役,池绛不再盲目出风头,整日里将自己窝在房间里,刷手机玩游戏。

实在无聊了,她就注册了个社交平台帐号,个人爱好那里勾选了服装设计和时尚穿搭。弹出的贴子琳琅满目,池绛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对几个传统服饰的穿搭博主点了关注,点开他们的个人主页,一篇篇浏览着里面的内容。

这一看就是一天,晚上下楼吃完饭,她低头琢磨着自己眼下也没什么事,倒不如也弄个社交帐号做做旗袍的内容。

想到这,她当即就给宋?娣打了个电话,宋?娣听到她的打算,立即拍手赞同,两个女孩对着电话一顿计划着,发什么内容,怎么拍摄,什么频率。

池绛觉得旗袍这种偏传统的衣服,虽然近几年随着国潮的崛起再次有了热度,但也因为对身材要求太高、穿着不便利而无法普及到人手一条。

如果只是简单展示一下当下市场上流行的样式,池绛觉得没意思,这样的内容同质化太多。她想了想,既然自己会做旗袍,倒不如一点点从头开始,将传统制作工艺的细节之美和东风韵味展现出来。

脑子里有了计划,池绛第二天就找许老太太请示,说自己要外出看外公外婆,眼下外婆已经出院回家调养了,池绛强调老人家手术自己没尽一点力,深感不孝和内疚,许老太太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没犹豫就点头同意。

这是池绛嫁进许家后,第一次回清水镇。

呼吸到熟悉的空气时,她甚至觉得全身的细胞都跟着放松了许多。

外公的家在清水镇临近中央大街的佟林巷,这里算是老城区,成片的自建房、筒子楼,楼下一层大多数出租出去,或者自家用来做生意。卖小吃的、点心的、面馆、茶馆、五金店、小卖部、熟食店,看似平凡的市井小巷,一走近就能感受到浓浓的烟火气。

外公家算是传统的二层自建小楼,一楼是远近闻名的美心旗袍店,二楼用来外公外婆和池绛三人居住。地方谈不上宽敞,但胜在温馨舒服。

池绛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旗袍店的门前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白底红字,池绛还记得这牌子是她和外公一起做的,之前一直挂着块纸箱上撕下的边角,上面是池绛找邻居家小孙子借来的水彩笔写的“暂停营业”,整块牌子简陋到毫无美感可言,后来她去杭市念书,见识过越来越多的洋气小店,回来后就开始想法子收拾店面,她找到巷子口以前做木匠的孙叔弄了块木头牌子,又从淘宝上买了红白漆,自己刷漆打孔晾干,因为过于紧张用红漆写字的时候手抖得不行,以至于“暂”字最开始那个“车”字,笔画抖得像水波纹,而且还明显斜了很多。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池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迫不及待地推开旗袍店的门,看到里面依旧是之前关店前的样子,所有的衣料被收起,缝纫机和工作台蒙上大大的防尘布。两个塑料模特还穿着当时展示的旗袍,但上面明显落了灰,厚厚的一层,墙面上挂着的几件旗袍早被收进柜子里,徒留几只空空的铁架子。

一股凄凉感油然而生,池绛迟疑一瞬,绕到后面踩着楼梯慢吞吞地往上爬。

听到下面有人,外公陈山立刻出现在楼梯口,看到是池绛他惊讶不已,“绛绛你怎么回来了?”

池绛晃了晃手里的点心和水果,抱歉笑笑,“外公,对不起啊,外婆出院我都没去接。”

“瞧你说的什么话,上学最重要。”

外公拉着她去客厅,外婆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声音探着头往外看。

“外婆。”池绛朝老人跑去,像小狗一样扑在外婆怀里使劲儿蹭着头。

“回来怎么不说一声,让你外公去车站接你。”

回清水镇的公交和火车站都在偏僻的郊外,以前池绛每次回来,都是提前给外公打电话,然后外公骑着小电驴去接她,虽然公交站和火车站外多的是出租车,但外公从来没让她打过车,他强调女孩子一个人打车不安全,一直以来都是他接来送去。

在那台已经掉漆的小电驴之前,是辆老式的黑色自行车,车把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歪的,但这并不影响陈山掌握方向,车链子锈迹斑斑,加了油又会变得油腻腻,踩一圈裤角就会蹭上好多油,祖孙俩一前一后,聊着池绛大学里的趣事,将半个小时的路程压缩在欢声笑语中。

听到外婆的话,池绛摇头,“我打车回来的,买的东西太多。”她提着手里的点心朝外婆示意,“这个月亮糕可好吃了,那家店天天排队,还限量呢,外婆你快尝尝。”

池绛放下东西,将点心拿出来打开,给外波栾小月介绍着。

两位老人从她进家门嘴就没合拢过,看到外婆气色不错,池绛这才放下心来,又给他们展示起自己买的营养保健品。

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吃着聊着一直到晚饭结束,池绛才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本来想收拾收拾再睡,结果一沾枕头就去见了周公。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外公外婆早就吃过早饭了,外婆在客厅里收拾着冬天的旧毛衣,她打算把池绛那件旧的天蓝色的毛衣拆了,给她外公打成毛裤穿。

池绛听到楼下有说话声,外婆说外公在收拾东西,准备这两天就把店开起来。

她顾不上吃早饭,穿着胸口米奇已经掉色的旧 T 恤睡衣,顶着一头炸毛就往楼下跑,边跑边说:“外公,你着什么急,过些日子再……”

话没说完就卡在嗓子里,只见此时店面门大开,五六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正围着外公在说些什么,店里模特身上落灰的衣服已经被换下,重新上身的是一件黑底金花的新式改良旗袍,另外一边的是件暗绿色香云纱材质的传统旗袍。

柜台上的防尘布只打开了一半,看样子是刚刚外公干活时被这群人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