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焱却依旧慢条死理地手指翻飞,全然不在意饭桌上的气氛,像是故意似的,嘴角还微微勾了勾。
等一颗鸡蛋露出白嫩的肚皮,他才平静抬眼回望许老爷子,“爷爷,您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这是不长记性。”许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咬牙,把手里的檀木手串盘得哗啦啦响,因为说话过于用力,嘴角的法令纹都跟着重了些。
许清焱依旧摆出那副混不吝的样子,“爷爷,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是车子的问题,不是我驾驶的问题。”
“你还敢顶嘴,你当时怎么跟我保证的?再说了我不是给你配了司机了吗?”
“天太晚了,我出去的急,就没打扰小张。”许清焱有些不耐烦地放下鸡蛋,瞄了眼对面低头喝豆浆的许西胜,脸色微微变了变,随之敞开腿大剌剌地靠向椅背,知道许老爷子不会轻易放过他,索性决定将这个事掰扯清楚。
“小焱,什么时候你能学会听话?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你大哥那样,懂点事,让我们省点心。”许老太太旁听了半晌,似是终于忍不住了,将面前的粥碗推了推,苦口婆心地道出自己的心声。
“奶奶,昨天晚上我真的临时有急事。”许清焱表情轻松,说这话时并没分给池绛半个眼神,看他这意思是准备一个人独扛起所有了。
“什么事让你连自己的承诺都顾不上了,我看你从来就没把你哥的事放在心上。”许老太太端起平日的威严,浑浊的眼睛在说话间不经意的泛起红丝。
许清焱叹口气,声音跟着软下来,调子软糯带点撒娇的意味,“奶奶,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又是去见你那些狐朋狗友?”许老爷子见缝插针,逼着许清焱讲出实情。
”不是,好吧,我错了,下次不会了,可以了吗爷爷奶奶。”许清焱不耐烦地捋了把头发,本来就炸毛的金发被他一撩更凌乱了些,招架不住老两口的混合双打,他直接卑微的低头求饶。
“连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们,我看你就是又出去瞎混了。”许老太太瞬间又回归刚刚的威严,说话间眼角的褶子跟着动了动,平日里的慈爱在细微的动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清焱垂头丧气,像只败家大狗,声音闷闷的,“行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打要骂赶紧的,我下午还有事呢。”
“你说的是什么话,混帐东西,滚去书房罚跪。”许老爷子停下手里盘玩的檀木手串,瞪着眼睛提声下达了最终的处罚指令。
与许清焱身后椅子拖拉声一同响起的还有池绛清亮的嗓音,“不是,他是为了帮我。”
话音一落,屋里众人纷纷错愕转头,满是惊诧地看向她素面朝天的小脸。
池绛看了眼已然呆住的许清焱,也跟着慢慢起身,认真地看向两位老人,“爷爷奶奶,许清焱昨天晚上是为了帮我才开车的。”
作为当事人,她不能看着许清焱因为自己被罚,特别是看着往日里谁都不忿的人,为了掩护自己而卑微低头,所以她豁出去了。
“帮你?”许老太太面色越发难看,盯着池绛的眼神很是不友善。
池绛并没被这眼神吓退,反而挺了挺胸,抬头与许清焱对视一眼,转头再次看向许老太太,“是,昨天我答应我外公外婆去看他们,结果没去成,他们很失望,晚上我躲在厨房里哭,许清焱看到心软了,就开车带我去看了他们。”
一番话结束,屋子顿时陷入死寂,餐桌最角落里,许晴单纯的眼晴写满惊讶,而一旁的许西胜则满脸都是准备看好戏的兴奋。
许清焱眼皮一掀,目光划过一抹欣赏,接着是满满的期待,他很想看池绛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看着许老爷子深沉如墨的脸色,池绛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继续开口,“对不起,爷爷奶奶,我不知道许清焱对你们的承诺,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会阻止他,还有,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下次……”
“你还想有下次?”许老太太提声堵住了她下面的话,“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池绛不服,倔强地开口,“奶奶,您也是做长辈的,我知道您对晚辈的爱和管教成正比,您孙子半夜为了另一对老人能见到自己的外孙女,不惜违背自己的承诺去付出,这种善良和温暖,难道不应该表扬吗?”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众人开始对眼前这个穿着泛白 T 恤牛仔裤的土气女孩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够了!”许老太太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不可否认刚刚池绛的话是说到她心坎里了,同时她的威严也被挑战了, “你是越来越没分寸了,竟然敢教训起我们了,去,回你屋里冷静冷静,冷静好了再出来。”
池绛看着许老太太凌厉的眸光,微叹口气,刚刚的雄赳赳气昂昂瞬间被打回原形,她蔫蔫地垂下头,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拉开椅子往房间走去。
就在她走到许清焱身边时,许老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继续滚去书房罚跪。”
许清焱玩世不恭地撇撇嘴角,一脸无所谓地挺直了背,双手插兜,懒洋洋地迈步往书房走去。
就在他与池绛擦肩而过时,压低声音轻飘飘的道了句“挺讲义气啊!”
池绛看着他挺直的脊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池绛开启了人生中第一次被软禁的生活,她天天倒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就刷刷手机打打游戏,除了饭点门会被人轻轻敲响,其它时间她像是被人遗忘的玩具,丢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她倒也乐得自在,没心没肺,活得不累。
只是没想到窝在房间里却不经意满足了她窥探八卦的欲望,这天下午,两个阿姨在楼下除草,池绛终于在她们的谈话间,搞明白了端午那天许老爷子发火的原因。
据说因为当时池绛没出现在饭桌上,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结果不知怎么的许烈竟然扯到了许清霖,这下直接触到许老爷子的逆鳞,然后姜楠又护犊子说了几句不该说的,有亲戚添油加醋,许清焱风淡云轻地暗中浇油拱火,姜楠接着霸道回怼,一来一回,许老爷子直接怒了,让许烈和许清焱马上离席,姜楠却委屈地诉苦,觉得老爷子对许烈太严苛,许老爷子没压住火气,当众摔了花瓶大发雷霆。接下来宾客们匆匆离席,聚会不欢而散,然后池绛没有眼色地闯进去撞了枪口。
第17章
池绛想到那天偷听到那群中年女人的聊天,不禁感叹豪门生活真是水深火热。但做为一个带着打酱油心态来独闯许家的穷光蛋,这些事对于她来说也就算得上是无聊生活的调节剂。
这些人排斥她,瞧不上她,同样她也觉得他们无情又无趣。两个世界的人,强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就是猪肉包子遇到猫屎咖啡,提拉米苏遇到酸辣凉粉,无法言喻的不伦不类,视觉和味觉神经完全都不接纳。
池绛觉得自己抱着自己上班打卡的心态呆在许家是对的,努力摸鱼摆烂,努力把自己变成个积极向上的混子。只是何时能功成身退,在她这成了未知数。
她突然想到自己曾怀疑冲喜的说词就是池向北和许家人联手制造的阴谋和谎言,可是阴谋她什么呢?
她一个小镇女孩,一没钱,二没权,三没势。除了长得还算好看,但浑身上下充斥着许家人看不上的土气,他们到底谋的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池绛没犹豫直接拔了个电话出去。
池向北没有接,池绛没有气馁,过了十分钟又继续打,这次他在即将要掐断的时候终于按下接听,“喂。”
有些沙哑的中年男声从听筒里传来,池绛叫不出那声陌生的爸爸,犹豫了一瞬,僵硬地开口,“您知不知道,许清霖在我嫁进来时已经死掉了?”
听筒里一阵沉寂,池绛从来没觉得时间会这么慢,慢到每一秒都像开了八倍慢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终于传来池向北油滑的声音,“哎,这个事,爸是最近两天刚听说。”
池绛一听就知道,他在骗人。
她咬着牙继续接话,“那就是他们把您给骗了?”
“哎,这孩子,人家高门大户能骗咱们什么?”池向北打着哈哈,开始跟她兜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