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承想这歌后来真拿了市里汇演一等奖。领奖那天,林志风特意换上崭新的确良衬衫,捧着鲜红的锦旗绕道去袁金海家显摆。结果正赶上袁金海辞职下海,院里堆满搓澡巾和澡盆子。

“哟,一等奖啊?”袁金海当时叼着烟,斜眼瞅那锦旗,“等厂子黄了,你上街卖唱去,我路过准赏你俩钢镚儿。”

要不是闻讯赶来的葛艳和郑美玲拼命拉扯,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非把锦旗和澡盆子一起砸烂不可。

后来两家都有了孩子,葛艳和郑美玲倒成了无话不说的姐妹。可住同一条街上的两个男人,硬是三十年没正经说过话。

“你是不是还记恨那事儿?”郑美玲把脚从盆里提溜出来,悬在半空控着水,“金海湾招股那阵儿,他挨家敲门问了个遍,偏就绕开咱家。”

“我记恨这干啥?”林志风抓起毛巾往脚上裹,“就算他袁金海当初真来敲门,我也得拿扫帚撵出去,就他那德行,钱放他兜里跟扔水里有啥两样?如今那摊子能支棱起来,还不是全仗着葛艳撑着。”他撇撇嘴,“离了葛艳,他算个啥?”

郑美玲笑着应和,“是是是,你命里没水!天生就该守着炭火炉子过活!”

林志风乐出声,湿毛巾往肩头一甩,“对喽!我就是火命,风风火火的命!”他挺直腰板,“火命咋了?我烤的羊肉串,全平原独一份!”

林雪球端着水杯从里屋晃出来,“爸,照你和老袁头那关系,我跟袁星火不跟那罗密欧与朱丽叶似的?您还对他那么好?”

“老子犯浑,跟小崽子有啥关系?”林志风叹了口气,“再说那孩子,小时候兜里揣着十块钱,成天在隔壁老赵家买干脆面。大冬天的,连口热乎饭都……”话说到一半,他端起水盆转身进了卫生间。

郑美玲冲闺女眨眨眼,“瞧见没,你爸啊,心软得跟棉花糖似的。就咱家欠一屁股饥荒那会儿,门口要是有野狗路过,他都得掰半拉馒头喂。”

“胡咧咧啥呢!”林志风的声音闷闷地从卫生间传来,混着哗啦的倒水声。

“夸你呢!”郑美玲扯着嗓子喊:“要不是你总把那孩子往家领,能给我闺女养出这么个好女婿?袁星火那大高个,有一半是你用羊肉串喂出来的!”

林志风直起腰,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他才不稀罕袁金海那个金海湾呢,那镶金边的澡堂子,哪有他的炭火炉子实在?但老袁头肯定眼红,眼红袁星火能那么真心实意地喊他一声爸。

早知这孩子真能成了自家女婿,当年就该再多喂些。林志风搓着粗糙的手掌想,那会子要是天天给他烤俩羊腰子,说不定现在能蹿得比老杨树还高哩!

第一!第一!

看不够,追文太难受了,老师还写过其他吗?

宝,第一本,家里没余粮??

第一本!太牛了老师

以后我会继续产出的!敬请期待!

八爪老师的文笔细腻,文章的感情丰富,生动感人,看不够

感谢读者大大的喜欢与支持!????

我不得不说,张老师的文字强强强强强啊!满满的画面感

??????栗总又追平了

die...你们为什么都不睡觉

47 迟来二十年的团圆年

大年三十的爆竹声比闹钟响得早,天还黑着,林雪球就被吵醒了。她刚把脑袋往枕头里埋,就听见外屋叮咣五四响得比鞭炮还热闹。

“林志风!大年下的你非得找不痛快是吧?”

林雪球推门一看,满屋子红得晃眼。福字糊了满墙,塑料串灯在暖气片上烤得发蔫,窗花上的金粉簌簌地往下掉。

林志风正猫着腰往郑美玲身上缠串灯,活像给棕子系红线。郑美玲两手提着滴溜转的灯笼,抬脚就踹,老林却灵巧躲开了。

“闺女快关灯!”老林扭头喊。

林雪球配合地按灭开关。

黑暗里突然蹦出郑美玲红红绿绿的脸,那串彩灯正在她胸前乱闪,活像坟地里的鬼火。眼瞅着老妈要发作,林雪球赶紧开灯,老林手忙脚乱解电线,还是挨了记结实的肘击。

这已经是郑美玲指挥作战的第四天。

腊月二十七她挥着鸡毛掸子赶老林扫房,灰土暴尘里突然想起西屋顶棚还藏着半筐冻梨;二十八号押着全家去澡堂子,搓澡巾刮得人皮肉生疼;二十九的油锅就没熄过火,炸肉丸、炸油糕的香气顺着门缝往外钻,勾得野猫在院墙上排排坐。

眼下这通折腾,不过是年三十的开场锣鼓。

林雪球反复追问郑美玲自己能干点啥,她让她保持喘气儿就行。

九点刚过,史秀珍拎着只大公鸡风风火火闯进院。那鸡扑棱着翅膀,在雪地上划拉出几道凌乱的爪印。只见她左手掐住鸡冠,右手菜刀寒光一闪,鸡脖子就歪在了搪瓷盆沿上。

郑美玲早备好一盆滚水,热气在冷空气里腾起白烟。两个女人往小板凳上一坐,褪毛的动作利索得晃出虚影。

生活曾像个小偷,悄没声儿地顺走了这一家子二十年的团圆饭。如今倒像是良心发现,又还了回来。

林雪球记得最清楚的是高二那年在深圳过春节。

那天吃完年夜饭,郑美玲边刷碗边说:“要是就我自个儿,早钻被窝了。”那时才八点不到,她转身给老林打电话,电话那头吸溜饺子的声音格外响。老林说:“跟你奶吃完就歇了,春晚都没开。”雪球举着电话愣神,窗外的烟花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

后来她总算咂摸出滋味,自己就像个活体春联,她在哪儿,哪儿就勉强算过年。可人又不能劈成两半,最后干脆哪儿都不去。在北京出租屋里点外卖那年,她对着黄焖鸡米饭笑出声。

这下好了,对谁都公平,连年味儿都公平地分不到一口。

而眼下这顿团圆饭,热闹得甚至带了点报复的意味。

雪球知道这一家子是这些年缺了太多,谁也不肯再将就一口。郑美玲像打仗似的指挥着,林志风在灶台前翻炒出油火乱窜,史秀珍一边骂咧咧一边摘菜,仨人闹腾得跟开流水席似的。连蒸锅里的水汽都腾出种“今儿不给自己争口气就枉过年”的架势。

结果,真让他们端出了十道菜,热腾腾地摊了一整桌,颜色呼应,香气连环。郑美玲说,这是十全十美。

有林志风招牌的酱焖鲫鱼,史秀珍的拆骨肉炒蒜苗,郑美玲硬是现学现卖炸了一盘焦黄的春卷,筷子刚夹起来就听“咔啦”一声,炸皮酥得像新雪落地。

锅碗瓢盆的声响终于停下时,屋子安静下来,只剩香气在空中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