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风啃着排骨,眼睛不时瞟向对面的郑美玲;雪球夹起血肠,余光却黏在史秀珍脸上。

直到老太太突然伸长胳膊,破天荒地往郑美玲碗里按了两片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父女俩的目光在热气里一碰。林志风眼角弯了弯,雪球绷着的眉头也不知不觉松开了。

可当郑美玲提起在深圳看过几家养老院时,老太太又突然撂下筷子,“还没找着下家呢?”

“咋?您老又要给我说媒?”郑美玲笑出声。

史秀珍从牙缝里慢慢挤出话:“你要不嫌回这麻雀窝寒碜”

桌上三双眼睛齐刷刷盯住老太太。

她歪着嘴笑,枯指敲着碗沿,“后街王瘸子倒是光棍一条,就那条瘸腿,撵你都撵不上二里地。”

郑美玲的筷子悬在半空,酸菜上的油珠颤巍巍往下坠。她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啪!”

筷子拍在桌上的声响震得蒜泥碟子一跳。

郑美玲慢慢直起腰,“老太太,就你家林志风这样的,”她忽然笑了,“我在深圳要饭都不带回头的!”

郑美玲说完,把棉拖鞋一甩,坐在炕沿上开始穿鞋。

“那最好!咱俩婆媳缘分二十年前早断了!”史秀珍抄起西洋参盒子砸过去,包装盒在门框上炸开,参片跟雪片似的纷纷扬扬。

郑美玲拧着身子往门口走,高跟鞋跟卡在门槛缝里,别得她一个趔趄。“当年欠一屁股饥荒!”她扶着门框回头吼,“我不走,难道让雪球穿百家衣啃猪油渣?你这当奶奶的舍得,我这当妈的舍不得!”

门“砰”地摔上。

林志风一个眼色,雪球抓起外套就追了出去。

林志光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一片片捡着西洋参,“妈,吃饭呢说这些干啥?当年借您光攀上凤凰,如今我这小帮菜都蔫成老咸菜了,人家深圳富婆还能瞧上?”

“知道就好!”老太太啐道,“要点儿老脸,别一见着人就往上贴!”

林志风冻得脚趾蜷缩,还挤着笑,“妈,您老的教导我都记心窝子里了。可你那话也太硌耳朵了,她脸皮薄得都不比饺子皮儿,您又不是不知道。”

史秀珍叹了口气,把棉拖鞋踢到儿子脚边。

老太太猫着腰,拾参片的手抖得厉害,“就冲你当年,天天蹲食堂门口啃冷包子等人家下班那怂样,我这当娘的,臊得慌!”

郑美玲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里,雪球搀着她胳膊,听她不住地骂:“老糊涂了!”“越活越回旋!”

寒风像刀子剐着脸,郑美玲骂着骂着,鼻子嘴巴都冻木了,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一扭头,看见女儿眼珠直转,像在琢磨什么。

“妈,”雪球犹豫开口,呵出的白气在两人间打了个转,“你说的欠饥荒……”

感觉老太太和美玲间挺来电的哈哈哈哈,喜欢看她俩斗嘴。

宿敌是宿敌,宿敌不可以再变成婆媳的呀,所以,……宿敌只能是婆媳

敢不敢爆更十章吓我一跳

那能行吗 指着每天更新加一两个书架呢

这说话也太过分了!

哈哈哈看老太太我乐死了

女主她奶奶不是个东西,不让母女团聚,该死,老太太。

张老师开吵架培训班吗?我报名??

看全看完你就毕业啦

08 老黑疙瘩

郑美玲嫁进林家那年,公公林长贵刚四十七岁,可矿灯帽已经戴了三十二年。

他是顶了早逝父亲的岗,把户口本上的生辰多划了三道杠,十五岁就抱着铁锹下了井。

1978 年矿井透水那天,他刨出三个工友却挨了通报,救人的铁锹拍坏了主任外甥的胳膊。

十六年后矿上改制,他带头静坐讨工龄钱,保安的橡胶棍打断了他两根肋骨。那晚他蜷在炕头啃止痛片,就着咸菜疙瘩灌烧刀子,愣是没吭一声。

林长贵把前半生的苦连同煤灰都咽进身体里,化作后半辈子夜里的长咳。

史秀珍把炖冰糖雪梨日日坐在铁皮炉子上,一点也不见好。

机械厂黄摊子那会儿,林志风把宣传科的铁皮文件柜扛回家当碗橱,郑美玲和史秀珍从食堂顺回来的最后半袋富强粉刚够蒸几锅馒头。全家五张嘴都指着他爹下井挖煤的工资,林长贵那会儿天不亮就往矿上蹽,三班倒的时候他上两班。

千禧年开春,矿医院胸片机上显出一肺的白点子,老大夫钢笔杆子敲得片子哗啦响,“老林呐,你这肺比蜂窝煤窟窿还多!这是煤矽肺了!”

当时《职业病防治法》还没出来,矿上咬定是他自个儿烟抽太凶。

林长贵翻出当年透水事故的下井记录,附上按满工友红手印的申诉书,愣是没换回半毛赔偿金。

当年深秋,矿上劳资科的老王头把搪瓷缸往铁皮柜上一墩,“老林,不是矿上不仁义,你这身子骨下井就是添乱!”

“当年我虚报了三岁……”林长贵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史秀珍拽住裤腰带,“老黑疙瘩你作死呢!儿子烧烤店一天能挣三五十块,差你那口棺材钱?”

隔天天没亮,林长贵又蹲在矿区门口等说法,保安晃着手电筒赶人,“您老这咳嗽声比矿铃还响,吓跑新招的临时工了!”

林志风连夜把下井装备锁进仓房里,拗不过妻小的林长贵正式退休了。

当天,他蹲在煤棚里翻出一大沓记工本,最旧的那本还夹着他十五岁时签的入职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