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几朵乌云，天气预报说今夜有小雪，看来是要来了，这应该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赵小宁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准备去洗漱，转身时注意到右下方一栋老式居民楼，在一片现代化高楼中显得格外突兀。那里灯光稀疏，大多是老旧的暖黄色灯泡，与周围 LED 的冷白光形成鲜明对比。其中一扇窗户引起了她的注意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偶尔停下来擦汗。那可能是个刚下班的主妇，在为家人准备明天的便当；也可能是个独自打拼的年轻人，在深夜为自己煮一碗泡面。

不知为何，那个模糊的身影让她眼眶发热。毕业刚回到这座城市时，她也租了一样的房子，如今仍然租房，但毕竟换了个条件比较好一点的，因为除了薪水之外，还添了无人水果店的收入。

那时别人给她介绍陆成，他一副老实又踏实的模样，笨嘴笨舌不会说话，经常会“顺路”带吃的用的给她。如果他心里一直有杨莉那位白月光的话，当初对自己的追求又算是怎么一回儿事呢？

算了，不想了，赵小宁觉得头疼，她现在只要想到陆成，就会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烦躁的情绪，这就是这段婚姻带给她的后遗症。

几粒细小的雪花从天空飘下来，赵小宁伸手在玻璃上，想要去感受一下那些雪花。

雪中的城市变得朦胧，像是一副粉笔画。高架桥上的车流慢了下来，红色尾灯连成一条颤抖的光带。

雪越下越大，赵小宁看了许久，终于退回客厅，拉上窗帘，一切立刻变得遥远，像是被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洗漱完毕，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在儿子平稳的呼吸声中，她允许自己暂时什么都不想。

窗外，雪势渐小。云层散开处，露出一两颗倔强可见的星星。城市的灯火依旧，如同无数个不肯熄灭的梦想。

次日晨，赵小宁打开微信，看沈逸发来的消息：

【女朋友，考虑好了吗？】

【赵小宁，你已经是我女朋友了。】

【女朋友，晚安。】

赵小宁被他这幽默逗笑了。不过只是片刻。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无法按下回复键。她的心像被撕成两半一半渴望着沈逸提供的温暖和安全，另一半却顽固地提醒着她：爱情会变质，承诺会被打破，而受伤最深的往往是最无辜的孩子。

她想起上次去市场无意看到的一幕：沈逸蹲在小坑沙坑边，耐心地帮一安搭建一个复杂的沙堡，而其他孩子的父亲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刷手机。当时她心里涌起的那种柔软感觉，现在想来，或许那就是她不愿意直接拒绝沈逸最为直接的原因。

赵小宁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字：【我需要时间……】删除。又重新输入：【这对你不公平……】再次删除。最终，她只回了一个字：【嗯。】

她知道这不够，但此刻，这已经是她能给出的全部。

第二十三章 香槟玫瑰

赵小宁像往常一样去朝云上班，不同的是，今天一进三楼的行政部办公区，她就立刻感受到一股不同的气氛。

她的办公桌被一群人围着，他们说说笑笑的讨论着什么，有个老员工一回头看到自己，立刻咳了一声。

说笑声瞬间消失了，变成了窃窃私语，众人彼此看了看，都回自己工位上，讨论的人群散了大半。

赵小宁走近几步，这才看到引得他们如此八卦的原因。

她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大束盛开的香槟玫瑰。

不是普通花店那种包装精美的花束，而是艺术感极强的欧式插花香槟玫瑰与白色满天星交织，点缀着几枝淡紫色风信子，被包裹在半透明的灰色雾面纸中，优雅而不张扬。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赵小宁也能闻到那股清冽的玫瑰香气。

赵小宁的脚步微微一顿，她能感觉到周围同事投来的目光，有好奇的，有羡慕的，还有几道明显带着审视的。

“哇哦，小宁，这是哪位追求者送的啊？”旁边的女同事凑过来，手指轻轻拨弄着花瓣，“这得是高级花店定制的吧，少说也得七八百。”

“可能是送错了吧。”她一边放下包，从花束中取出一张小卡片，上面是【赵小宁女士收。】落款只有一个英文字母，【Y】，看到这里，她已经猜到是谁了。

“怎么会送错呢？卡片上明明写着赵小宁女士收。”一旁的李姐指了指她手上的标签，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该不会是那位沈总吧？上次张总监办婚礼，我们都看到他帮你抱孩子呢！”

赵小宁感到耳根有些发热，她把卡放回原处，“李姐说笑了，沈总那样的人物怎么会给我送花。”她缓缓坐下，心里怪沈逸的直接，可看向那束花时，又同时感受到一股甜丝丝的慰籍，仿佛在内心中有什么沉寂已久的东西活了过来，过了一会儿，她不动声色地将花束移到办公桌角落。在别人眼里，她跟沈逸终究是不算匹配的，她暂时不想去招惹闲言碎语。

噔、噔、噔，高跟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赵小宁不回头也知道那是 Jesse，只有她，会在每天上班的时候完美错过打卡时间，当然，她也不是来领工资的。

等到 Jesse 走到对面，赵小宁才抬头看，今天她穿着一件某奢牌最新季的粗花呢套装，象牙白底色上缀满金银线编织的纹样，短款上衣将她的腰线收得极细，包臀裙长度刚好卡在大腿中部，既不失职业感又带着几分危险的性感。

套装内搭一件半透明的黑色雪纺衬衫，若隐若现地透出里面蕾丝边的黑色内衣，领口处别着一枚古董胸针。

当赵小宁穿着简约的职业套装和平底鞋在办公室奔波时，Jesse 的高跟鞋几乎从不着地她要么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修修指甲刷刷网页，要么就是去参加各种名流聚会。

Jesse 在她的工位上坐下，但片刻之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她又起身，盯着赵小宁的桌子，“花？你老公送的？”

Jesse 很快否决了自己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她看到了花上的那张卡，如果是老公送的，应该大大方方署名，然而没有署名，只有一个“Y”，那么会是谁呢？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沈逸，“沈”应该是“S”，如果是“逸”……

“赵小宁，行情不错啊，都有男人送花了！”Jesse 状似随意的问道。

赵小宁知道她在嘲讽自己，心里有些难堪，但面色不改，“一束花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Jesse 轻笑一声，绕着赵小宁的工位缓步走了一圈，停在赵小宁面前，微微倾身，“我只是好奇，你不是有老公吗？怎么，还有别的男人给你送花？”

这回连窃窃私语也不见了，周围的同事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办公区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这场即将爆发的冲突。

赵小宁感到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自己身上，有看好戏的，有同情的，还有等着她出丑的。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职业微笑：“Jesse，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离婚三个月了。”她故意将声音控制在恰好能让周围人听清的音量，“所以现在收花，应该没什么不合适的吧？”

Jesse 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

赵小宁乘胜追击，“至于这花是谁送的……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便透露。”

Jesse 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她撇了撇嘴，“赵小宁，你一直都在骗我，以前我问你跟沈逸认不认识，你一直说不认识，可事实呢？你们很熟。以前我问你老公，我说请你们一起吃饭，你一直说他在忙，从来没提过你们离婚的事，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心机婊！她在心里补了一句。

“Jesse，我说不认识沈逸，说我老公在忙，都是认为私事不方便说给别人听而已，跟你是谁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见得谁问我关于我的一切，我都应该和盘托出吧？”

Jesse 嘴上讨不到便宜，不高兴道，“谁知道呢，反正办公室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说完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愤怒的节奏。

等到电脑挡住了两个人对视的目光，赵小宁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她注意到周围同事或尴尬或好奇的目光，决定主动打破沉默：“这花太多了，我一个人也欣赏不完。李姐，你要不要拿几支插在你桌上的花瓶里？小刘，这满天星配你的气质……”

不到十分钟，那束昂贵的花就被分给了办公室的每一位女同事。赵小宁只给自己留了一朵玫瑰，插在电脑旁的笔筒里。危机暂时解除，但她的思绪却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