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配图上披着长发拉大提琴的男人，一脸神秘道，“一模一样，看不出来吗？”

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还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他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吴可黛哭笑不得：“胡队，我爸胡言乱语呢，你可千万别信。”

要不是听宁乾坤说过那些过往，胡浩还真会这样以为，但他此时却觉得吴建国坚持认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也许并不像吴可黛说的那么简单。

上官沐辰和他一先一后出现在黄曼茵的生命中，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和订购黄铜戒指的“上官先生”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方小杏现在满脑子都是盼盼，见警察去而复返对吴建国展开问询，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等到个机会，赶紧挤到前面：“警察同志，我女儿有消息了吗？”

胡浩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暂时还没有……对了，你女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有……有几天了……”方小杏的眼神有些躲闪。

“几天？”胡浩感到奇怪，最近一周他并没有收到任何协查通报，“没报警吗？”

“报了，向阳派出所出的警。”方小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担心自己和蔡东山这种行为涉嫌遗弃罪，慌张之余将责任全都推了出去，全然忘了宁乾坤和胡浩之前在 306 时见过面，更不清楚他们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

从女尸到吴建国，从吴可黛到人贩子，从上官沐辰到方小杏的女儿，吴方两家彷佛织就了一张密密匝匝的大网，胡浩决定先将吴建国带回局里。

吴可黛立刻将人拦了下来：“我爸有认知障碍，说的话不能算数。”

“吴老师，你放心，只是配合调查。”通过吴建国对自我身份的“确认”，胡浩生出了一个新想法，如果让他看到更多和当年相关的信息，也许能刺激大脑，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那……”吴可黛不放心，一方面是吴建国的身体，另外一方面是怕他口无遮拦，于是往前一步，“我陪他一起。”

接到胡浩的电话后，宁乾坤第一时间赶到局里，上次见吴建国，还是在黄曼茵的葬礼上，他着实没想到，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却让一个人完全变了模样。

“吴建国怎么成了 306 的首任房主了？”情况有些复杂，宁乾坤选择从最基础的资料入手。

“我们找到了当年的经手人，说一开始吴建国抽到了 306 的房号，而赵树本抽到的是 406，为了装修方便，提前给了钥匙。”胡浩将了解来的情况一一陈述，“但赵家不满意房号，觉得带 4 不吉利，于是找关系换到了 306，最后办手续的时候吴建国才知道这事儿，他本来不同意，但赵树本的大姨子是时任市委秘书长的续弦，吴建国的老丈人虽然是文化局局长，却也惹不起，最后只能认了。”

“提前给了钥匙……”宁乾坤皱了皱眉，“那就是说，吴建国具备作案条件。”

“理论上说是这样。”胡浩突然想起吴建国的“新身份”，“对了师父，他一直说自己是上官沐辰。”

“香港那个艺术家？”宁乾坤很惊讶，虽然吴建国变化很大，但眉眼五官不会变，再说，他在文化局工作那么多年，认识的人不计其数，随便找谁来都能确认其身份，冒名顶替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按他女儿吴可黛的说法，主要还是因为得了阿尔茨海默症，意识不清。”胡浩摇了摇头，“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为什么不认为自己是别人，偏偏是那个香港人？他俩年轻时，会不会有什么过节？”

“据我所知，不应该。”宁乾坤仔细回忆，“上官离开后，黄曼茵情绪很低落，家里实在看不下去了，担心总这样会生病，于是开始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吴建国是黄局长的老战友介绍的，说他为人踏实肯干，脾气又好，最关键是能接受入赘，这才进了黄家的门。和上官沐辰完全没有交集。”

“师父，我就知道找你找对了。”见宁乾坤事无巨细，胡浩忍不住调侃了一句，“黄家的事情，比谁都清楚。”

“嗐，不怕你笑话，那时候知道黄曼茵失恋后，我也动过心思，黄家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让我想入非非，不过……”宁乾坤自嘲似的笑了笑，“可惜，我和她终究是有缘无分。”

“那你觉得，在久久首饰订购黄铜戒指的上官先生，有没有可能是吴建国？”胡浩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两个人表面上没有任何关联，但私底下却不好说，你想啊，当年黄曼茵失恋闹得满城风雨，吴建国不可能不知道，他肯定会好奇，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如果用心调查，不难知道对方的名字。还有，他保存了当年报道香港艺术团来我市演出的报纸，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一点。”

“如果戒指真是吴建国订购的，他为什么要留上官的信息呢？”这是宁乾坤办案的习惯，还没等胡浩开口，他自己就给出了答案，“嫁祸。”

胡浩眼前一亮：“没错！当时吴建国有妻有女，仰仗老丈人当上了文化局处长，决不能让人知道有婚外情。一旦那个女人怀孕生子逼宫，他的人生就彻底毁了，为了彻底解决麻烦，只能杀人灭口。如果黄曼茵一直没忘记上官沐辰，那他极有可能成为吴建国的假想敌，即便两人从未见过面。”

“但这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根本没有证据。”说实话，宁乾坤不愿相信吴建国是杀人凶手，一方面是因为对黄曼茵的旧情，另一方面他始终觉得吴建国是个体面人，做不出这么穷凶极恶的事情来。

“谁说没证据的？”胡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只要证明吴建国和贾天是亲父子，就算不能定罪，也能锁定他的作案嫌疑。”

“我理解你破案心切，但千万不要把自己的主观情绪代入。”宁乾坤提醒胡浩，“不能想当然推理案情。”

案子才有了重大突破，却被宁乾坤泼了一瓢冷水，胡浩有些不服气，片刻后忍不住开了口：“师父，你敢说在这个案子上，你没有主观情绪代入？”

“我当然没有。”宁乾坤避开他的眼神，回答得并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我知道你爱屋及乌，为了维护黄曼茵的声誉，不愿意吴建国出事。”胡浩索性捅破这层窗户纸，“但如果他真犯了罪，我也绝不会徇私枉法。”

“那是自然。”宁乾坤点了点头，自己刚刚确实感情用事了，他吁了口气，看向窗外，“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有了师父这句话，胡浩悬着的心才彻底踏实了，他立刻安排采集吴建国的 DNA，和贾天进行比对。

见宁乾坤神情落寞，他忽的想起方小杏女儿走失的案件，立刻和盘托出。

宁乾坤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皱了皱眉头：“你们在火车站设卡追查的那个人贩子，就是这个案子？”

“对。”一说到这个，胡浩有些头疼，那女人被自己跟丢了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重点区域进城出城都设了卡，但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半点儿消息，眼下到处都是警察，难道她还能长出翅膀飞了不成？

“可之前不说是个误会吗？”宁乾坤有点儿想不通，难不成短短几天内，又发生了二次拐卖？这几率未免也太小了些，“孩子什么时候不见的？是孩子母亲报的警吗？”

“是孩子的堂姨妈，对了，你也认识，吴建国的女儿，306 房的现任房主，吴可黛。”

“她？”听到这个消息，宁乾坤很是意外。

“我也没想到。”胡浩皱了皱眉，原本各自独立的案件，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又像是露出海面的礁石，当潮水渐渐褪去后，彼此的勾连才隐约露出端倪。

“胡队，G331 国道那边有情况。”正在这时，有人跑了进来，“有辆套牌面包车看到前方设卡临检，立刻掉头向相反的方向行驶，被追上后发现司机已经弃车逃跑，车里扔着一个麻袋，里面有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已经送去医院抢救了。”

“尽快确认身份。”胡浩直觉这台面包车就是自己跟丢的那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见到些眉目了。

“一定要确保孩子的安全。”宁乾坤急急补充了一句，他顾不上细究为什么是吴可黛报的警，也无意追问为什么误会变成了事实。

此时最担心的就是，历史重演。

32 桎梏

如果能够选择，桃姐宁可一辈子不去碰触心底那些回忆，但青眼彪却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将用她多年来努力织补掩盖伤口的皮肉逐一挑开，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

“说真的，你应该感谢我。”见桃姐脸色苍白，青眼彪又点燃一支烟，漫不经心地吐了两个烟圈，才继续道，“要不是我拦着，他们在车上就要弄你。”

原以为经历过这么多年的风雨，自己早已练就了钢筋铁骨，但青眼彪的话还是轻易就将桃姐拽回当日的恐怖一刻。

自从进入十六岁后，黄忆晨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同了，她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爸妈却还拿她当成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