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同在警队的齐家和外勤，他搭人家的车非要绕去深山老林找找，没想到路遇落石，关键时刻齐家和推了他一把，结果自己的腿被砸成了粉碎性骨折，足足半年才恢复得七七八八。

因为这件事，齐家和离开了一线，调到滨河派出所。

这正是宁乾坤觉得愧疚的地方，从那天起对他是有求必应。

可即便如此，依旧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开始坐的出租车，发现有警察后就下车跑了，后来突然又冒出一辆车，把人带走了。”胡浩没有意识到宁乾坤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依旧左顾右盼，“肯定有同伙。”

“面包车？”宁乾坤屏住呼吸，手不自觉地颤抖。

“是。”胡浩应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有点儿不对劲，奇怪道，“师父，你怎么知道？”

宁乾坤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彷佛有一只手从岁月深处伸了出来，死死扼住喉咙，他顾不得回答胡浩的问题，急促道：“黄色的？”

“那倒不是，白的。”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问，胡浩还是如实回答。

宁乾坤吊到嗓子眼那口气一下子就散开了，他只觉得浑身发软，眼前一阵阵发花。自己是糊涂了，已经二十多年了，就算是同一批人，车也该报废了。

“没事没事……”宁乾坤自顾自嘀咕了一句，“你先忙。”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自己在这寒冬腊月里居然出了一身汗，同时也记起忘了问胡浩除夕夜的安排，对着手机看了半天，实在没心情，决定改日再说。

胡浩才放下电话，队里就传来了新消息，说是在住建局提供的皇庭世家资料筛查中，有重大发现，三单元 306 最开始的房主，并不是电子档案中显示的赵树本。

原始纸质登记表上有修改的痕迹，经技术恢复，一个被覆盖了二十年的名字显露了出来，当胡浩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怎么会是他？

……

在吴可黛的一再坚持下，方小杏只能勉为其难把钱收了。方小刚倒不用费劲儿，他心里巴不得再多一点儿呢！

“姐，以后有什么事，一句话，我绝对赴汤蹈火。”堂姐变亲姐，还出手如此阔绰，方小刚喜笑颜开，早就忘了以前的冷淡白眼，对吴可黛一阵跪舔，为了显得情真意切，还故意埋怨方小杏，“你和爸妈真是的，一直瞒着我干嘛？姐要真让人欺负了，说到底，还得我这个弟弟出头。”

“要不是因为你……”之前还要对人家实行敲诈勒索呢，拿了钱立马变了副嘴脸，方小杏看不惯弟弟两面三刀的样子，轻哼一声，“姐也不会改姓吴。”

这话不止说了一遍，方小刚奇怪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会儿计划生育管得严，爸妈是农村户口，第一胎生了个女孩，可以再生一个，没想到，第二胎还是女孩。”方小杏指了指自己，“就是我。”

“我还记得，那会儿爸失望极了，不顾妈还在坐月子，就进了城。”说起小时候，吴可黛觉得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儿，似乎所有的场景都蒙了一层黄土，她要费力地一点点拨开，才能勉强看到曾经发生的一切。

“幸好他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不久后咱也跟着进了城。”方小杏那时太小，没有什么记忆，这些都是听大人说的。

“是啊，我那会儿就是个乡巴佬，看什么都新鲜。”吴可黛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文化局家属楼时的局促，她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面对那些嘘寒问暖的城里人，连头都不敢抬。

想着想着，脑海中就不自觉浮现出一张明媚张扬的脸，若有所思道，“跟同龄人，就更不能比了，简直是丑小鸭看见了白天鹅。”

“姐，你长得一点儿都不丑，其实没必要整容。”方小刚本想拍马屁，见吴可黛没有搭腔，自觉有些尴尬，立马改口，“当然，整了更好看，根本不像个画家，更像是大明星。”

“你这张嘴啊……能把死人说活。”方小杏横了他一眼。

“去去去，我都是发自内心的，别打岔！”方小刚不满地哼了一声，从此刻开始，吴可黛就是财神奶奶，他必须得伺候好这尊神，方小杏自然入不得眼。

趁二人不注意，他拿起撕成两半的照片，这可是护身符，得好好留着。

“你还记得黄忆晨吗？”吴可黛并没有把方小刚的话放在心上，沉寂片刻后，她慢慢抬起头看向方小杏。

方小杏没出声，咬了咬嘴唇，眼神直往方小刚手上瞄。

这个微小的动作引起了方小刚的注意，他突然眼前一亮，举起其中一张：“原来她叫黄忆晨啊……不对，不应该姓吴吗？”

“随母性。”回忆彷佛决了堤的潮水，蜂拥而至，吴可黛盯着那张让自己日夜难安的脸，“我爸……吴建国是上门女婿。”

方小杏和方小刚同时倒吸了口冷气，他们虽然不清楚吴建国退休前的具体职位，但也知道他是文化局位高权重的领导，没想到这样风光体面的男人，居然甘心入赘！

“他岳父是文化局的老局长。”吴可黛扯了扯嘴角，说到底，人生在世，谁也逃不过名利二字，没人关心过程，大家只看中结果，“没结婚之前，吴建国在印刷厂车间当工人。”

“原来是吃软饭的。”方小刚这才理清楚其中的曲折，感慨地同时忍不住嘲讽，“要是我有这样的机会，也能成为人上人。”

“你小点儿声。”方小杏往楼上看了看，担心被吴建国听到。

“怕什么，他都痴呆了。”方小刚翻了个白眼。

“少说两句。”方小杏扯了扯他的袖子，不管怎么说，吴可黛做了吴建国二十年 的女儿，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些，不太好。

“我当时特别羡慕黄忆晨，觉得她命好，生在一个好家庭，有一对好父母，所以在学校想方设法接近她。终于，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吴可黛彷佛没有听到二人的争论，斜倚在沙发上，任由自己陷入回忆中，“我们一起上下学，有零食一起吃，有玩具一起玩，有秘密也一起分享……当然，零食玩具基本都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我什么也没有……”

“那会儿咱家穷，一家四口只有爸赚钱，他那个人又好面子，微薄的工资都拿去充门面了，为这事，妈没少跟他吵架。”方小杏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我就经常幻想，如果能变成黄忆晨，哪怕只有一天，我就算死也心甘情愿。”吴可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留意方小杏在说什么，她双眼迷离地望着墙上那幅向日葵，又像是透过画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那你这是心想事成了。”方小刚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插了句话，顺便把照片揣进裤兜。

吴可黛身子缩了下，像是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方小杏横了一眼方小刚，示意他不知内情就少说两句，随后走到吴可黛身边，在她面前蹲下，安慰道：“别想了，都过去了。”

“不，没过去。”吴可黛眼中突然迸射出两道冷冽的光，刚刚的脆弱仿佛是个错觉，她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方小杏的眼睛，慢慢吐出四个字，“你说，她会不会回来？”

“谁？”方小杏瞳孔一震，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仿佛要被撕开。

“黄-忆-晨。”吴可黛说得极慢，仿佛每个字都有千斤重。

方小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明显慌了，下意识就要往后退：“不会的，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吴可黛眼中蕴含着复杂的情绪，她一把抓住方小杏的手，幽幽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