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天很意外,觉得这肯定是巧合,于是慢慢又将衣角抽了出来,没想到盼盼马上晴转阴,他大惊,赶紧又将衣角塞了回去。
如此两次三番,贾天只能投降,被死死拿捏的他真想骂一声“傻子”,但看到盼盼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一时间却搞不懂,他俩到底谁傻?到底谁把谁耍得团团转?
看到贾天抓狂又无可奈何的委屈模样,桃姐笑得有点儿幸灾乐祸:“看来你俩有缘。”
贾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逗得盼盼咯咯笑。
桃姐身上有些犯懒,吃完饭也不太想收拾,她将碗筷推开,乐得歪在沙发上看好戏,大的五官扭曲,像气急败坏的斗鸡,小的缩成一团,像气定神闲的乌龟。
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三个人,在寒风凛冽的冬日午后,在城市北郊的苍凉土地上,在炉火融融的小房子里,一起过着喧杂吵闹的小年。
她正在感慨人世间的奇妙,突然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身上裹满寒气的中年男人闯了进来。
桃姐面色一沉,刚要呵斥对方不请自入,才一张嘴,那张面容落入眼帘,整个人突然愣住了:“瞿老师?”
“你怎么还在这儿呢?颁奖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瞿老师跺了跺脚,抖落一身雪花,斑斑点点还未落地就融化不见。
他几步上前,拉起桃姐就往外走,到了门口见寒风逼人,于是摘下自己头上厚实的狗皮帽子扣在她脑袋上,还不忘将两边的绳子收紧系好,眼看那张小脸被挤成了窄窄的一条,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屋外的景象已然变了模样,没有冷硬的土地,没有干枯的向日葵杆,不远处矗立着一个礼堂模样的建筑,上面正中挂着一颗红色的五星,四个大字被分在两边,一边是“红星”,另外一边是“剧场”。
桃姐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脑袋里像是被灌了浆糊,迷迷糊糊的,本想问一句发生了什么,可声音就像卡住了,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手脚完全失去了控制,身前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快点快点……要不来不及了……”瞿老师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双翅膀。
一眨眼的功夫,桃姐就来到了红星礼堂前面,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一缕光照进幽暗,八个金色的大字落入眼帘“神笔马良”杯颁奖礼。
观众们纷纷回头,下一刻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那一束束炙热的目光彷佛一柄柄利刃,嗖嗖飞来,穿过皮肉,刺穿骨血,桃姐牙齿直打颤,恐惧瞬间爬满全身。
“还愣着干嘛,快进去啊!”瞿老师往前走了一步,遮住头顶的阳光,一片暗影将桃姐笼罩。
不……我不……
她想拒绝却张不开嘴,她要逃离却迈不开腿,礼堂里的观众纷纷起身,他们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机械地拍着巴掌,异口同声地喊:“进来……来……”
桃姐也有故事啊
嗯呢??没一个闲人
13 二伯
终于能喘口气了,吴可黛只觉得心力交瘁。
前些日子遇见个大师,说明年是她本命年,犯太岁,不仅会破财,还可能有血光之灾。她本来不怎么相信,没想到春节还没到,麻烦事就一件接着一件。
楼下吵吵嚷嚷,应该是方小杏两口子到了,之所以没让他们坐自己的车,是因为方小刚也要跟着来,说是帮姐姐姐夫搬家。
方小刚这个人向来无利不起早,他能主动伸出援手,必定是打了个什么坏主意。
吴可黛一直避免沾上这块臭肉,平日里对方小刚也是带搭不理的,说句难听的,他要是上了自己的车,备胎说不定都会被顺走。
“这别墅,就是气派啊!”托方小杏的福,方小刚第一次来吴可黛的别墅,他两只眼睛直冒光,摸摸这个白玉摆件,戳戳那个金光屏风,连院子里挂了雪的罗汉松都不放过,揪了根松枝放在鼻子底下深嗅,“据说这玩意能延年益寿,可值钱了。”
“一棵树而已,能值多少钱?”小舅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蔡东山嗤之以鼻,虽然他也是头一回踏足别墅,但表面上却装得很淡定。
才消停了一会儿,俩人接着大眼瞪小眼,方小杏又急又气,毕竟方小刚是自己的亲弟弟,毕竟人家是来帮忙的,蔡东山不说句谢谢也就罢了,要真吵起来太不像话了。
再说,吴可黛还在家呢,从他们进门后人家一直没露面,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根本不欢迎。
如果这样还不知趣,大呼小叫,真的被赶出去,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以后还怎么相处?
红姐当了这么多年保姆,自然看得出吴可黛对几人的态度,她虽然手上帮着忙,言语间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慢,横了一眼蔡东山:“这树可不便宜,一棵三万八,刚揪下来这根小树杈,就得好几块。”
方小刚心头一喜,自己盘算得果然没错,才一进门,五万块就凑够了三万八,剩下的一万二,想来也不难。
短短几个小时,搬了两回家,当一家三口的合影从衣服中间掉出来时,方小杏忍不住又哭了。
此时的她,愧疚大于焦急,一方面是被一连串的突发事件冲昏了头,一方面是畏惧蔡东山和方富贵,而且,心里还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强调:拖了这么长时间,盼盼大概率是找不回来了。
隐约间,这仿佛变成了她为自己不作为找到的绝佳借口。
但方小杏毕竟是一个母亲,还没有狠心到百分百决绝的程度,一想起盼盼,磅礴的泪水汹涌而至,担心被旁人看到又要说三道四,她佯称收拾行李躲进了客房,门一关上,就抱着照片隐忍地流泪。
哭着哭着,她不禁扪心自问,潜意识里,是不是也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这个念头让方小杏在痛苦之余愈发仓惶狼狈,彷佛剥开了所有的伪善,隐秘的不堪就那么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哭得更厉害了。
“家”搬完了,方小刚却没有走的意思,他坐在沙发上,一边吸溜吸溜地喝茶,一边打量窗外那棵罗汉松,心里琢磨着怎么能合情合理地弄走折现。
红姐知道这是吴可黛讨厌的家伙,但主人没发话,她也不好赶人,只是进进出出没给他好脸色。
正在这时,头顶上突然响起一阵苍老的咳嗽声,方小刚被吓得一激灵,抬眼一看,只见一个裹着大羽绒服戴着棉帽子的老头从二楼走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太着急的缘故,扣子扣错了位,左右衣襟一上一下,看上去别扭极了。
“哎呦,二伯这是要去哪啊?”方小刚眼神尖,认得老头身上的羽绒服是牌子货,就算卖二手,也得五六千,他迅速算了一下,离五万的目标又近了点儿。
“你是……”老头正是吴可黛的父亲吴建国,他神情怔忡地打量着方小刚,一脸茫然。
“我是你大侄子,小刚啊!”方小刚赶紧套近乎,其实他至少十年没见过吴建国了,巴巴地凑了过去,亲热道,“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啊不是……你抱过我……”
吴建国哪里记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连昨天吃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盯着方小刚看了半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木然地转头喊红姐。
他现在只认得这个保姆,连女儿吴可黛都不太能分辨出来。
“你要出去?”红姐正准备做饭,今天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自己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现在老头又添乱,她很是不满意,见吴可黛没露面,不耐烦道,“天冷,在家待着吧,我都忙死了,哪有时间陪你?”
别看吴建国在养老院称王称霸,那是因为“对手”都是老弱病残,在正值壮年的红姐面前,他是绝对的弱势群体,被训斥了一番,委屈得像个孩子,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