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老板，其实也是伙计，里里外外就一个人忙活。二十平米的门市部此时被挤得水泄不通，他只能把电子秤挪到门边的大冰柜上，缩着脖子跺着脚，给人过完秤手才舍得从袖子里伸出来收钱。

“哥，生意兴隆啊！”贾天嘴甜，哄得人喜笑颜开。

“一年就这么几天。”老板收着肚子，费劲地从冰柜后面挤出来，见贾天正准备搬货，于是递给他一支烟，“歇会儿，不着急呢，人太多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贾天接过烟按在嘴上，摸出打火机先给对方点上，自己又凑了过去，含糊不清道：“明年扩大规模，最少也得两层小楼。”

老板吸了两口烟，摇了摇头：“小本生意，赚个吃喝就行了，我没大追求。”

“嗳，话不是那么说的。”这牌子有点儿冲，贾天抽不惯，咳了好几声，“人要走财运，挡都挡不住。”

“就你小子会说话。”老板嘿嘿一笑，指了指身后，“现在我都忙不过来呢，扩大规模，不要命了？”

“嫂子呢？”老板钱包里放着一张合影，上回结款的时候贾天瞥到过一眼。

老板突然愣了下，随后苦笑道：“她留学去了，得几年呢！”

贾天眉毛一挑很是意外，真看不出来，一个平平无奇的门市部小老板，如此普通的家庭，居然有钱出国留学，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羡慕，还混杂着些许嫉妒。

他一直以为他们都是社会的底层，是一类人，没想到……

贾天突然没了聊闲天的欲望，将烟头按在冰柜上的烟灰缸里，狠狠碾了几下：“哥，我先把货卸了吧，还得去别家呢！”

“行，那就……”老板找了一圈，最后指了指门边，“先放这儿吧，晚点儿我再收拾。”

贾天闷着头开始卸货，最后一袋不小心碰到了墙角的电源，眼看插头摇摇欲坠，老板赶紧过去重新插好。

这么冷的天，冻货都摆在外面卖，冰柜根本用不着，多费电。

贾天刚想开口，突然想起在国外留学的嫂子，顿时闭上了嘴。人家家大业大，根本不在乎这个，自己还是少说话，省得露了怯。

看着小货车绝尘而去，老板弯下腰又检查了一遍插头，确定它不会再掉，才缓缓吁了口气。

他看了看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跟旁边水果店的小姑娘打了声招呼：“美女，帮忙看一下店，我下午有点儿事要出去一趟，要是晚上还没回，直接锁门就行。”

胡浩带人赶到文武干果批发门市部时，发现买货的人倒是不少，老板却不在，听旁边卖水果的说老板外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出去了，店还开着？”胡浩往四处看了看，担心走漏了风声。

“快过年了，谁舍得关啊！”小姑娘不是很满意，周身散发着打工人的怨气。为了不打草惊蛇，胡浩几人穿的便衣，她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没好气道，“你找他有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买点儿干果。”胡浩使了个眼色，身后几个人心领神会，钻进门市。他倚在冰柜上，故作轻松打听道，“这家店的老板，是叫赵斌吗？”

小姑娘奇怪地打量着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们两家店挨着，怎么不知道呢？”胡浩笑了笑。

“你吃鸡蛋还要知道母鸡长啥样吗？”小姑娘不耐烦，白了他一眼，转身忙别的事去了。

胡浩吃了瘪，倒也不急不恼，一低头，正好看到冰柜上的烟灰缸，里面插了好几个烟头，出于职业习惯，他迅速捡起，用纸巾包好揣进怀里。

同事们出来后纷纷摇头，表示没有收获，里面人太多，做起事来实在不是很方便。

不过营业执照上写的清楚，经营者姓名一栏正是赵斌，胡浩思忖片刻，决定带着几人先行离开。

……

小饭馆里。

“师父，咱好久没聚了。”胡浩是烈士遗孤，父母在一次执行任务时牺牲了，他至今还没成家。宁乾坤二十年前就跟老婆离了婚，如今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过小年，老光棍加小光棍，正好凑一桌。

“你这是有事儿了，要不哪有时间找我吃饭？”宁乾坤今天情绪不高，一仰头干了杯子里的酒，往嘴里扔了颗油炸花生米。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胡浩起身双手托着酒瓶，毕恭毕敬地给他斟满，“遇到疑难杂症，还得老将出马。”

“少拍马屁，我老眼昏花，啥也看不出来。”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利民那个监控画面，大概率是自己搞错了，宁乾坤自嘲地笑了笑，面上流露一丝怅然。

“快别谦虚了，虽然您离开刑警队二十年了，但一提起宁老猫，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宁乾坤年轻时眼神毒是出了名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据说在当地小偷圈里流行一句话，只要让他看一眼，就算天涯海角也跑不掉，因此得了个“宁老猫”的称号。

“老掉牙的事儿了，还提它干嘛？”宁乾坤摇了摇头，似乎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端起杯，又干了一个，“都在酒里了。”

胡浩知道他心里有坎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身子往前凑了凑：“不提不提，师父，眼下这案子，您帮我支支招儿？”

“没招儿。”宁乾坤恢复了正常，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自顾自喝酒。

“二十五岁左右，女性。提取到了 DNA，不过和库里现有的比对不上。”胡浩了解宁乾坤的脾气，就当没听见他的拒绝。饭馆里有几桌客人，他声音压得很低，话说得也比较含糊，“时间太长了，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毫无头绪。”

“原房主找到了吗？”徒弟果然了解师父，宁乾坤完全抗拒不了，一秒进入状态。

“没有。”见酒杯空了，胡浩赶紧又给满上，“旁边水果店小妹说出门办事儿了，都快过年了，他能去哪儿呢？”

“是啊，都快过年了。”宁乾坤眼睛微眯，看向窗外，几个孩子正在放小鞭炮，一会儿甩一个出来，东一下西一下，噼噼啪啪跟蹦豆子似的，吓得他们哇哇叫，“合家团聚的日子……对了，今天过来的房东……就那个看起来很高傲的女人，是什么来头？”

“她叫吴可黛，是咱们市小有名气的画家，您应该听说过吧？”一个念头忽然在胡浩脑海中闪过，他正想开口，手机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声。

“胡队，你送来那几个烟头，其中一个 DNA 和墙中女尸对上了。”

胡浩顿时眼前一亮，也顾不得和师父小聚了，扔下两百块后就像风一样跑出了小饭馆。

看着那匆匆离去的身影，宁乾坤拧紧了眉头。

吴可黛？画家？难道是她？

09 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