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央措吉急了:“你少在这装洒脱,明明能逃跑的机会,你一次都不放过,现在真要死了,你又看开无所谓了,是不是脑子坏了?!”
他说完,伸手想要拉我,蓦然空气犹如凝固,我的寒毛瞬间起立,央措吉猛一转头,只见高处涌动着黑影。
不由我做出反应,央措吉眼疾手快,呲啦一声割断腰带,但也仅此而已。泥流汹涌而下,危急之际我被人猛地推远,浑浊的液体没过腰际,熟悉的恐惧使我两腿发软,凭借一丝求生意志,我奋力爬向最近的树干死死抓住,所幸这次不是大范围的泥石流,我与它距离拉开较远,只要雨势不再变大,说不一定能撑到见明天的太阳。
但是……我抻着脖子朝被泥流隔绝的另一边叫喊:“央措吉!你在吗?!央措吉!”
无人回应。
我不甘心,嗓子哑了仍喊着:“央措吉!”
这场泥石流来势汹汹,一时间无法躲避便会被巨大的惯性冲倒,如果抓不住阻挡支撑的东西,乱石,断木,泥土导致的窒息……
我牙关打颤,不敢再深想。
作者有话说:
很对不起央措吉,写文一直打错名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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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
“……”
“……”
“……央措吉!”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几十分钟,或许只是一眨眼,我松开手,整个人无从树上滑落,而这条“泥龙”终于归于平静,带走喧嚣的生灵,徒留骇人的寂静深夜。
指缝渗出血点,大腿之下全是结块的泥土,犹有千斤重,我只能朝前爬几步,再颤着肩爬起来。
像一道褐黄的刻骨伤疤,暴露空中的地皮泛起难闻的土腥,外翻的草丛折断的树枝如同人体血管断裂般惨烈。我踉跄地走,沿着满山狼藉向下,试图找到那个人。
我张开嘴,却怎么也喊不出他的名字。
而身体负荷像过载的仪器发出尖锐爆鸣,四肢疼痛,呼吸带来的灼烧感,以及心脏时不时抽痛。一路下坡,我不敢走太快,怕一不小心滚下去,然后便再也起不来。
黑云压过唯一明亮柔舒的月色,它仿佛曾在婪雀出现时才宠幸我,而只让我看清他噙泪欲死,鲜血盈襟的模样。眼下,它的光亮照不透云层,宛同一抹灰纱笼罩其身,只有掉泪才对得起这样的天色。
我走了很久,走到腿脚乏力,走到越来越不可能找到央措吉的地方。
“……央……”我低下眼,恍惚地看着那些泥痕,喃喃道,“央措吉,你在吗……”
“你应我一声……”
摇摇晃晃地弓下身,手指插入冰凉的泥土,抠挖,颤抖地拨开这些看似无害的固体,我看着自己的掌心布满泥土草屑,往下再挖,碰到硬物浑身一抖,挖开一口,小心翼翼地看原来只是被冲断的枝干。
心里一口气提也不是,放也不是。
渐渐地,我停下动作,呆坐着。灵魂飘摇脱离肉身桎梏,我面无表情地俯视落魄失落的自己,看着“我”突然捂住嘴,干呕不止,只能呕出几口酸水,而后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抱膝埋头,就算如此,也藏不住“我”压抑极致的泣音。
应该很痛苦吧,哪怕逃出去了,良心还要受谴责。我不喜欢见人痛不欲生的样子,想离开“我”,飘去更远的地方。
不待我飘出一米,巨大的吸力便将我裹袭,透明的身体点点融入那副仍在发抖的躯壳。
……我死死抵住胃,咽下上返的恶心感,胃绞痛令人直冒冷汗。
“哈……哈哈哈。”我站起来,哭即转笑,“不是我的错,要是你们放过我,谁都不会……”
我魔怔一般重复:“我要走,我要回去,回去……”
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似乎跑离这座山,这片土地,便能如获新生。即使会死在路上,也要离开萨仁图,生来不归属这里,死也不能成为它的鬼。
……
“刘先生?”
我倏忽清醒过来,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女人身上,挤出一个笑:“我在。”
她放下病例,揉了揉眉心,叹道:“您这样看起来很配合,有问必答,实际上内心十分抗拒我。”
我垂眼,盯着被白色绑带缠绕的手指。
女人告诉我:“刘先生,我也希望能帮助您走出困境,但您的心理障碍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您回去记得好好休息,下次治疗时间我会联系您。”
走出大门,我裹紧外套,迎着微凉的风挤入人流。
这是我回归正常生活的第二周,也是我逃离萨仁图的第三周。
兴许是命运眷顾我,在意识溃散的最后一刻,一支排查山林安全隐患的队伍发现了我,并联系附近的医院将我带回治疗。在病床上躺了四天后,我再次拨通家里的电话,没有想象中的崩溃或不安,语气平静到我自己都有些害怕,安慰几句后便办理出院,坐上返程的火车站回家。
一路上,有小孩的嬉笑,三两学生的聊天打趣,打牌声,手机里传出的流行配乐,而我静静地坐在窗边,额头上裹着白纱布,仿佛不再能感知外界的一切。
接受心理治疗并不是因为家里人的劝说,而是我自己拜托朋友找的私人医生。至少在家人面前,我装的很好,唯独深夜无人之际,一个人从重复的噩梦中慌然惊醒,有时是冷汗,有时是眼泪。
至此,才明白,原来我从未真正离开萨仁图。
回到家,烧好热水,抱着杯子窝进沙发,电视的屏幕光一闪一闪地打在脸上。我绞尽脑汁想从这部热度极高的综艺里找出笑点,可事事不尽人意,两个小时过去,除了眨眼,我几乎没有其它的动作。
而后来我意识到,心理问题只是一方面。随着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我似乎可以很好地调节心态,最少噩梦缠身的次数减少了,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正如现在,我困惑地扫视一圈客厅,发现水杯不见了。
“奇怪……记得是放在桌子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