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虽然年纪不小，但在拿捏男人这件事上，完全是个小学生。刚 22 岁的 Yoyo 则是博士水平。

此前，邱方多次邀约 Yoyo 去日本，都被她笑嘻嘻软绵绵但毫无商量余地挡回去。原因无他，日本这地方对 Yoyo 来说太普通了。自然，去日本也可玩得奢华，住一晚三万人民币的酒店，吃要提前三个月预定的餐厅。

可对 Yoyo 这样的女孩来说，吃到的米其林餐厅，住到的豪华酒店，不能仅仅是片刻即逝的享受，而更应成为投入再生产的有效资源。

她是社交媒体几十万粉丝的网红，不算头部，但也够用。通过不断展示自己，吸引流量，不断增长的关注者则为她带来追求者，这也算某种形式的有效引流与用户筛选。随之而来的全球度假，限量皮包，玛莎拉蒂，则继续负责吸引无穷无尽的艳羡和粉丝。

这，才是 Yoyo 聪明头脑的商业模式闭环。

日本已去过太多次，没新鲜感，伦敦巴黎才是入门，毛里求斯大溪地，才够吸睛。越是高调奢靡，越是大受追捧。自拍上百张，选出一张角度绝佳的，便可引来数千评论。

对她来说，总去日本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越小众越奢华的地方才好。

邱方一开始不得其门而入，碰了一鼻子灰。之后才开窍，订好大溪地最贵的岛上别墅，Yoyo 才屈尊与他出行。

她社交媒体上又多了许多精修图，数段 Vlog，这里头自然没有邱方身影。邱方丝毫不在意。他们各取所需，完美契合，他十分满意。

有的有钱人喜欢爬雪山，跑马拉松，不断刷新最佳成绩，如一剂强心针，注入日渐逝去的万种活力。对邱方来说，Yoyo 并不啻于登上乔格里峰，或全马跑进三小时。

他甚至不在意 Yoyo 把这段他全程买单的出游，化为吸引其他追求者的素材。

尽管这听来，简直是男女关系的庞氏骗局。

拥有便已足够，这老掉牙的爱情格言，竟成了邱方管理这类关系的座右铭。在一些非正式聚会上，他带 Yoyo 出席几次，收获的同性目光，已令他觉得值回票价。

他们这个圈子自有一套行事规则。

他为此付出金钱无数，代价不菲，颇有成效。某日社交媒体上有个帖子十分火爆，Yoyo 晒出一张图，是一辆卡车载着粉色兰博基尼，于深夜招摇过市。另一张图，Yoyo 身子妖娆附身车上，身姿娇俏，配文是 Thank you bebe！

粉丝眼里，她是出身高贵国外留学的富家女，跟同样有钱的男友青梅竹马，郎才女貌。

粉色兰博基尼，果然吸睛，瞬间涌入上万留言：姐姐好美！好有气质！这才是老钱！神仙爱情，我接！

Yoyo 统统只回复一颗红心或亲吻表情，对评价不置可否。

这个时代，艳羡眼光向来只关注那些生来就在罗马的人。越是落魄，越是慕强，仿佛攀附有钱美丽强大的人，便可被他们带领飞升。

那车子是邱方送的。不过他自然不能，也不愿出现在照片上。Yoyo 正好也不想让他出现。否则白富美人设，即刻坍塌。

他们需求如此一致，所以才是绝配。

邱方如此大出血，暂时令 Yoyo 满意，但她不想住北京，“好脏好吵哦”。于是邱方在香港四季酒店给她租下长租房。他不是没疑心过，Yoyo 之所以选那里，是因为这间酒店因种种原因停驻的富豪最多，她随时可以勾搭新人。

可谓无本万利。

对于这种关系，邱方原未抱着彼此忠贞的要求。但花了那么多钱，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于是这段时间他常驻留香港。

他原本就常去香港出差，并不麻烦，只是需要费番口舌，跟深圳这边家中解释，为何一河之隔，却总不回深圳。

女人多了，真是麻烦。

邱方这阵子常发出此类得意洋洋的叹息。

归置好家里，薇薇安带新人杨子琪一起，到那家网红餐饮公司做管理层访谈。忙过几天私事，时间表有点紧张。

那家公司远在顺义，薇薇安说：“我来定车。”公司自从投过几个独角兽项目，赚到钱后，出手大方，普通员工出行都有商务车接送。只不过并非专车，需要提前预定。

杨子琪甜甜道：“好的呀 Vivian 姐，如果来不及，我也可以让我司机送一下。”

薇薇安点点头，自嘲地想：我到底是什么体质，身边总有这样不知人间冷暖的小仙女。

好在这次行政派的车是 GL8，算是体面。小公主没说什么，乖乖跟她出发。

这家企业的创始人名叫戴齐，是位连续创业者。他此前做过一家金融科技公司，他出钱，合伙人出技术，谁想对方是个赝品，没多久就陷入困境。戴齐沉郁了一阵子，便重振旗鼓，在父母支持下，做了这个高端新中式茶饮+烘焙品牌，名唤“三川”。

“三川”目前已在上海北京成都开了八家店，成为当地必打卡的网红聚集点。除自售外，还成为不少奢侈品牌和高端活动的烘焙供应商。这才作为投资标的，进入贾岚视野。

戴齐是个富二代，父母虽不是商业媒体上能看到名字的巨富，但全力支持独生子的梦想，这个钱还出得起。

他一路心高气盛，一心要做创业者、企业家。失败也没关系，“连续创业者”作为 title 也是好听的。

打工？这辈子是不可能打工的。

薇薇安对这类项目，其实没兴趣，她觉得餐饮行业所谓精品连锁就是伪概念，“连锁”跟“精品”根本是互相矛盾的。

可这项目由贾岚亲自推过来，虽然他只说，“先大概看看，不用花太多时间抠得太细。”

但她听话知音，知道这项目是有来头的，于是格外认真。

果然，贾岚很快做主，通过初筛，准备立项。

社交媒体或交友软件上，金融二字是可以拿来充门面的标签。甚至言情小说里，常见到男主职业是“投行大佬”。多精英似的。

可在投资机构做几年就不难发现，无论多烂的项目，照样可以把文件做得天花乱坠，那里面太多数字游戏，文字技巧，扰人耳目，乱人心智。太早期，叫市场空间巨大，反正 14 亿人大市场，再细分的领域，再小的市场份额，算出数字都大得惊人。太后期，叫做退出路径明确。确定性这东西，再多也不嫌多。

怎么说都有道理。

于是这样一个项目，已到立项阶段。

薇薇安并不认可，但她自我安慰，自有上面人去做判断，自己的责任不过是把文件做漂亮。

管理层访谈没什么难度，几乎是肌肉记忆。作分析师和投资经理那几年，跟着总监做过无数访谈，那时候她是静静在一旁十指飞舞那个人。她手快，脑子也快，写出来竟比现场聊得更具条理，贾岚尤其欣赏。

今天现场，杨子琪和戴齐侃侃而谈，不时传出银铃般笑声，并没半点要拿出电脑做笔记的意思。薇薇安心中叹口气，摊开笔记本，对戴齐笑笑：“David，我们录个音，回头好整理文件，不介意吧？”

杨子琪毫无反应。她只好小声提示：“那你来录个音？”

她不喜欢冲突，可总不能真当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