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砚平摆摆手,笑呵呵地穿过众人在上首坐下。

不知是谁在下面提了一句:“今天还真是个好时候,朱老师难得有空,徐应明也回来了,这下,咱们这个临澧同学会人更齐了。”

徐应明敏锐地捕捉到对面唐毅功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之色,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移开目光。

一旁,秦松吾笑着打趣说:“人家徐应明这次是带着功绩回来的,到时候肯定比你童科长位子高。”

“我看秦松吾你才是不安好心,”童科长挑眉道,“别忘了,应明现在可是在你们科室。”

“我记得你当初去上海之前,差点就升到科长了。”有人看向徐应明,言语之间无不遗憾,“后来有一天上面突然就发了外派的调令,但是谁也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

“徐上尉去执行潜伏任务,行踪动向自然是要保密的 。”不待徐应明说话,朱砚平忽然开了口,话里话外尽是对她的欣赏夸赞。

他的目光越过餐桌,向徐应明看来,接着道:“徐上尉在上海深入敌穴,为党国传回来很多重要情报。”

徐应明站起身:“多亏老师在特训班时的教导。”

然后其他人又是对着朱砚平一番恭维。

徐应明垂下眼帘,玻璃杯中的酒几乎已经见了底。她呆了一会儿,思绪似乎有些游离,然后从旁边取过酒壶斟满。包间里,话题不知怎的就渐渐落到了眼下的战局上,说起太平洋战事,顿时引起不少不满情绪。

秦松吾想了想,看向朱砚平:“老师,听说最近美国那边有想要同我们合作的打算?”

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不久前,美国海军官员梅乐斯和驻华盛顿使馆的肖勃少校在一次鸡尾酒会上进行了初步会面,希望以美国人向国民党交换通讯情报来换取在中国建立气象站的合作。

肖少校在会面之后,立即将此一事汇报给他重庆军统上级。很快,这一场尚未成型的情报合作的消息,便在总部小范围地传开。

“戴老板的意思是,考虑先成立一个筹备处。”朱砚平态度有些冷淡,看起来并不打算就此话题深入。

秦松吾点点头,很识趣地不再追问。

徐应明在桌边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灌着酒,自从回到重庆,她似乎对酒精愈发地依赖起来。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酒精麻痹她的神经,这对于一个特工来说,是致命的,可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短暂地遗忘,逃离。

而现在,眼前的欢声笑语却令她产生心理上的排斥这令她感到困惑,从前她不是没有参加过这种饭局,虽说不上喜欢,可也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厌恶。

她疲惫地闭上眼。

旧日的重庆不复存在。

作者写场面话是真费劲啊(⊙_☉)

因为场面话又不是单纯的场面话,每个人的一句话都代表着这个人物的过往与人设,是真正几个活生生的人,与主角拥有同样的生命力。

是的,还是得学习

34 反叛

大街上,湿润的微风裹挟起酒气,但徐应明的大脑却格外的清醒。她拒绝了其他人送她回宿舍公寓的好意,只是微笑着对他们说:“有些怀念这陪都的夜晚了。”

他们便也不再坚持,一辆辆轿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徐应明目送着他们离开,挥了挥手,直到“凯歌归”外再一次陷入安静,她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街角的阴影里,朱砚平正坐在汽车的后排,透过玻璃,平静地盯着徐应明的背影。

“处长,”陈副官从驾驶位上回过头来,“一共三个人,应该是谭主任派来的。”

“不用管他们。”

“看来谭主任还是不放心徐上尉啊。”陈副官感叹。

朱砚平没有接话,想了想,命令说:“跟上去,和她保持一段距离。”

“是。”

“你笑什么?”

陈副官的笑意僵在嘴角,抬起眼,恰巧在后视镜中对上了朱砚平的沉沉目光,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恭维道:“还是处长您有办法。徐上尉就算感觉到有人盯梢,也是先发现咱们,对暗处那三个兄弟必定会放松警惕。”

朱砚平只是“嗯”了一声,半晌,才沉声说:“谭主任到底还是不了解她,能从日本人手里全身而退的人,发现个盯梢不过是时间问题。”

“处长,您也怀疑徐上尉吗?”

但是朱砚平却不再言语,没说怀疑,也没提信任,只是在长久的沉默后,缓缓开口:“不过卖他个人情罢了。”

军统分配的宿舍公寓并不算远,这里住的大多都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单身职员。徐应明走上楼梯,却在二楼的转角处停住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然后一口气回到自己屋子里,一把扯开窗帘。

朱砚平正站在楼下,悄无声息地看着她。

徐应明的脸色变了变,想起方才一路背后的那双眼睛,她猛地拉上帘子,熄了灯,然后整个人倒在床上,睁大眼睛盯着一片黑暗。

直到后半夜,她才烦闷地爬起来,拨开台灯,昏黄的光束一瞬间向房间四周散射开。

西北太平洋的水文数据,想必和那同美国海军的合作脱不了干系。

徐应明翻找着记忆,努力检索当初在研究所时过目的那些数据信息。面前的纸上是杂乱的数字,还有一团团涂抹的痕迹。写了划掉,然后再写,那些数字仿佛就在眼前,呼之欲出,可却像水一样从指缝中溜走,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抓不住。

桌面上的废纸越来越多,然后蜷缩成团滚到地上,一片狼藉。

徐应明痛苦地闭上眼睛,头痛欲裂。

窗外,惨淡日光撕裂黑幕,穿过窗户直直打在徐应明的身上。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里。

“龙门浩这一带鱼龙混杂,共党活动十分猖獗。”第二处会议室里,秦松吾敲了敲悬挂地图,目光沉沉地扫过下面的科员,“我们目前已经锁定了这间银匠铺,据悉,这是共党在渝的一个重要联络站。”

徐应明的目光顺着秦松吾手指,落在江对岸上龙门浩的街道上。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联络站应该和共党重庆市委的负责人有联系。”秦松吾沉声道。

下面的人相互看了看,易康民试探着开口问道:“‘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