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止痛剂起了作用,身上的伤似乎没有那么痛了。可烧似乎还没有退,徐应明感到一阵眩晕,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恐怖的大桥监狱。她努力眨眨眼,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这里不是上海,她默默告诉自己,这里是重庆。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唐毅功说,“况且我也相信,你若是有意想要隐瞒,即便是有测谎仪,你也有本事让我们测不出来。”

“那你想要怎么办?”徐应明问。

“我这里有几个问题……”

徐应明感到眼前的景象出现了重影,与记忆中的那些片段交织在了一起,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个曾令她心惊胆战度过无数个日夜的东西的名字。

阿米妥钠。

看得出来是下了大功夫的一篇文,赞!??

真好看啊

感谢喜欢????

这个时代背景,挺好

03 父女

汪精卫在南京成立伪政府的当天,中共的大型机关报发表了《怎样估计汪逆底傀儡政权》的社论,并组织所有在沪学生进行反汪总罢课。方才走马上任的“社会部”部长丁默邨不等庆典结束,便将下属徐从道叫来了办公室。他指着桌上缴获来的报纸,气急败坏地说:“他们这是在挑衅。”

徐从道飞快地瞥了一眼报纸上的内容,不以为意地说:“学生闹事性质恶劣,直接出动军警镇压便可。”

丁默邨摇摇头:“几乎整个上海的大中学校都有参与,牵涉范围太广了。里面还有不少金融界富商子女,日本人那边有意想要拉拢他们的父母,面子上也不好弄的太难看。”

“那部长的意思是?”

“你即刻返回上海,去处理这件事。”

徐从道微微皱眉,有些不赞成道:“还请丁部长另寻他人吧。徐某人并非军校出身,哪里做得来这种工作?”

“你这是在怪我,没让你去成宣传部?”他目光深邃地盯着徐从道,仿佛能够参透他心中所想的一切。

“属下不敢。”徐从道连忙说道。

“有时候,一步奇招往往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丁默邨笑着说,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严厉,“前些日子,李主任还说特务委员会缺少人手,我看徐司长便很是合适。”

徐从道愣在原地,似乎也没有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发展,再拒绝推脱便是不识好歹了。他恭敬地低下头,闷声接下了这个顶头上司布置的特殊任务。

此时的上海,在表面暂时的平静之下,是各方势力的暗流涌动。日伪、军统、中统、青帮、共产党,甚至还有那些长期居留在此的洋面孔,德国人、白俄人、犹太人……似乎每一个的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过着双重的生活。

位于租界内的《国民新闻》报社刚刚成立不久,这是一家效忠于汪精卫的汉奸报纸,社长是汪系统的喉舌,也是他们宣传部驻上海的专员。

女记者胡文怡也是这里的成员,她年纪轻轻,却深得社长器重,不仅有着远胜于他人的新闻敏感性,更是写得一手好文章她总能在看似客观中立的行文间,好似“不经意”地为新政府歌功颂德,是一众露骨谄媚文章中的一股清流。甚至有传闻说,有一次汪主席在南京读到了出自她手的文章,大加赞赏,称她是宣传岗上“一等一的人才”。

胡文怡对这些评价和传闻从来没有过什么回应,即便是有人当面提起,她也只是笑笑,仿佛没有什么能够牵动她的情绪,她只是做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这无疑是让那些或真情或假意的调侃者失了兴趣,渐渐地便也不再谈论,只是嚼舌根的话却从未停止,不知怎的,便传出了胡记者和他们社长的谣言来。

实际上,胡文怡早已结婚她的同事们大多也都知道这一点,只是似乎一个有夫之妇与年轻上司的婚外情,比起未婚男女的恋情,更加刺激,更加吸引人。

有的人总是这般无聊。

但是,似乎这些流言并不会影响到胡文怡。

这一天,她依旧如往常一样,下班,等公共电车,然后回家,只是遇见家门口小巷子里的卖花姑娘时,买了三枝白色的玉兰花。丈夫周先礼已经在家做好了晚饭,等着妻子归来。

差五分钟六点时,周先礼听见了一阵熟悉的敲门声,他连忙打开门,将胡文怡迎进来,然后警惕地看了看外面。

“我看过了,没有人跟着。”胡文怡一边将帽子大衣挂起来,一边说道。

“警惕一些总归是没错。”周先礼嘟囔了一句。

“学校那边怎么样?”

周先礼正色道:“放心,一切顺利。我们反复讨论之后确定的路线和应急方案,确保不让学生受到伤害,也不会暴露我们的人。”

“你办事我放心。”胡文怡叹了口气,脸上凝重之色渐显,“刚刚得到的消息,南京那边派来破坏我们学运的负责人,是徐从道。”

周先礼愣了愣:“是他?他到底还是……”

落水了。

胡文怡面色有些沉重地点点头:“恐怕不只是落水这么简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已经加入了 76 号。”

“我们早该想到的,他一直和日本人走的很近……”周先礼说道,脑海中浮现出戒备森严的极司菲尔路上那个魔窟一般的院子,他们许多同志便丧命于此。

“先吃饭吧。”胡文怡说,“一会儿老沈该来了。”

周先礼点点头,转身走进厨房去取来碗筷。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胡文怡很突然地来了一句,似是自言自语,“徐从道的事情,她到底知不知情?”

“还没有她的消息吗?”周先礼问。

他知道,能让胡文怡在此时此刻,又是以这样一种语气提起的那个“她”,只能是那个他们的昔日同窗、好友,徐从道唯一的女儿,徐应明。

胡文怡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说:“我们的人只查到,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半年前的香港,遭遇军统伏击受伤进了医院,似乎还受了惊吓,出院后便一直躲藏。之后我们再也查不到一点消息了。”

“会不会是日本人隐匿了她的行踪?”

“你是说她也接受了日本人的招募?”胡文怡停下手中夹菜的动作,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且不说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她真是日本间谍,军统就不会只杀了她那个资敌的男朋友,而如此轻易便放过她。”

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有规律地敲门声,胡文怡和周先礼对视一眼,说:“老沈来了。”

徐从道从南京回来的那一天,上海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被一层忧郁的阴霾所笼罩,沿街的风带着早春的料峭寒意,吹刮着这座远东第一大都市。

街头巷尾弥散着不安的气息,似是比他离开那时更甚。过往行人匆匆,眼神中透露着疲惫与惶恐。秘书江宗群护送着他回到了福开森路尽头的家中。这是一座独栋的西式小楼,一年多前离开时,他辞退了家中帮工的保姆,于是这里便成了他偶尔回上海办公时的临时落脚点。可除了居住的人,这里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变,就连邮差每天也仍会照旧送来一份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