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岩崎隆司在玻璃前停下脚步,“胡小姐方才在审讯的过程中,曾指认你是军统的间谍。”

徐应明瞳孔一缩。

“她在撒谎。”她说。

“你在撒谎。”岩崎隆司回过头来,微笑着审视着徐应明,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徐副科长,你方才紧张了。”

徐应明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的玻璃,没有表情,也没有作声。

岩崎隆司步步紧逼:“你在害怕什么?”

“如果岩崎长官您相信她的指控,就不会让人继续动刑了。”徐应明说。

“很聪明,”岩崎隆司点点头,又笑了起来,“不过很遗憾,徐副科长你这次猜错了,即便她胡文怡坦白一切,我们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徐应明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问:“即使她自新也不行吗?”

岩崎隆司摇摇头。

“为什么?”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抓到她的吗?”岩崎隆司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共党城南电台被特高课破获,我们在现场发现了胡文怡的笔迹。”

“我们有政策……”

“徐副科长,”岩崎隆司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接受醒悟者投诚,但不意味着什么人都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徐应明沉默了一会儿,想起来之前副官的话,垂下眼睑。

“因为她杀了曾鹏。”她说。

“我们总要给社会舆论一个交代。”岩崎隆司正义凛然道,“十五处刀伤,失血致死,这已经是虐杀了。”

徐应明的脸色有些难看,胃里一阵恶心。他们日本人烧杀奸掠无恶不作,如今倒惺惺作态披起文明的外衣,当真是无耻之极。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长官思虑周全。”

“但让我惊讶的是,”岩崎隆司接着道,“你似乎对胡小姐的共党身份,并不感到惊讶。”

他笑眯眯地盯着徐应明的眼睛,问:“包庇,又或者是,共犯?”

“是推理。”徐应明回答,她抬起眼对上岩崎隆司审视的目光,“从我在这里看见她的那一刻,我就大致猜到她的身份了。”

“哦?愿闻其详。”

“胡文怡曾是共党,被军统逮捕,如今她出现在这里,必然是过往档案出了问题。”徐应明说,“可当您说出她咬我是重庆间谍时,我就确定了她是共党无疑。”

她顿了顿,解释说:“共党不会攀咬自己的同党,但却会想方设法地为自己开脱。她咬定我是军统间谍的时候,必然已经摸清了长官您的心理。”

“有意思,”岩崎隆司深邃眼眸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你说是,她在利用我对你们二人关系的了解,来证明自己不是共党。”

“她不知道,长官您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徐应明说。

“啪啪啪”屋子里回荡起岩崎隆司拍手的声音,他目光赞许地看向徐应明,仿佛真的在看一个出色的后辈。

“真是精彩啊,”他说,“我真的希望事实就如你所言,徐应明,你的才华,就应该为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目标效力。”

“我会向您证明我的清白的。”徐应明平静地说。

岩崎隆司笑了起来,说:“徐副科长的冷情冷性倒也是一绝。”

徐应明扯了扯嘴角,偏过头去看他:“您说过的,没有用。她有自己的选择,我也帮不了她。”

“既然如此,”岩崎隆司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如请徐副科长在此休息片刻,好好陪一陪你的朋友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

副官正站在门口,岩崎隆司压低声音问:“人还没找到吗?”

副官沮丧地摇了摇头。

“通知宪兵队封锁各个口岸。时间仓促,他就算反应及时躲了起来,也来不及跑出城区。”

“是,长官。”

徐应明和胡文怡只有一墙之隔,玻璃是单向透视的,从胡文怡的角度看只是一片漆黑。

电刑之后,胡文怡人已经没了意识,歪倒在椅子上,嘴角淌出白沫。穿着白大褂的军医拎着药箱走进刑讯室,一顿翻找后开始注射药剂,看样子是强心针之类的东西。

然后又是一通电刑。

徐应明看见电椅上的人疯狂地抽搐着,身体猛地弓起,却又被皮带死死地束缚住。机器嗡嗡的电流声穿透玻璃,钻进这边徐应明的耳朵里,她的脸上流露出感同身受般的痛苦,手指紧紧地扣着两侧的衣角,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宪兵还在加大电流。胡文怡额头上青筋暴起,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瞪得滚圆,仿佛随时都会因这股剧痛而迸出眼眶来。

电流最终随着胡文怡的昏迷而再一次停止,然后又轮到了军医的工作。如此反反复复折腾好几轮,直到胡文怡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高强度电刑,刑讯的宪兵才就此作罢。

但他们并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除了坐电椅,宪兵还有的是其他手段。

接下来是水刑。

宪兵解开电椅上绑着的皮带,揪住胡文怡的衣领。电击之后,她的神经系统受到强烈的刺激,四肢麻木无力,宪兵稍一用力她便摔在湿漉漉的地上,被拖到墙角,在地面上擦出长长一道血红。

宪兵不由分说地将胡文怡摁到水池里,她挣扎着,却不起丝毫作用。渐渐地,反抗弱了下来,徐应明毫不怀疑对面的人已经到了生命线的边缘。

她不忍再看下去,可岩崎隆司的人守在门口,将她软禁于此,离开不得。

恶魔。简直就是恶魔。

岩崎隆司想要用这种方式击溃她的心理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