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我这就去。”徐应明说。

汽车经过爱文义路,徐应明手里攥着文件,大脑中飞快思考着对策。

如今国共合作抗日,如果在能保证自己身份不暴露的情况下,她自然也不愿见到自己的同胞受到日本人的迫害。可是眼下她不认得任何中共的人,又该如何提醒他们?

还有,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周先良,她会认同自己的想法吗?

徐应明有疲惫些地眨眨眼睛,看向窗外。一排排的法国梧桐的枝干上只有零星的黯淡老叶,在寒风中坚韧挺立着。

拉瓦萨咖啡馆里,胡文怡正在和一个年轻男人面对面说着话。

隔着两道玻璃,但是徐应明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几乎在同一时刻,她也认出了那个年轻男人。

一个风度优雅的外国绅士的身影在徐应明的脑海中浮现,她瞪大了眼睛。

是那个英国佬的随行翻译!

司机开得很快,咖啡馆和胡文怡被远远的甩在车后。徐应明回过神来,靠在后座上深吸了一口气,不叫自己慌乱的情绪流露出来。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徐应明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那两人彼时的状态,她自己是再熟悉不过。每一次和周先良的见面,她们也是这样,坐在视野开阔的位置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那么胡文怡呢,她究竟在为谁效力?

他们是自己和周先良的关系,还是像穆钧时和莫晓南一样的关系?

徐应明觉得自己的大脑突然间十分的混乱。

汽车在极司菲尔路 76 号院子的大门前停了下来。靠近马路的地方是堆砌的军用沙袋和带刺铁拒马,形成的弧形掩体叫人靠近不得。荷枪的卫兵正站在大门的两侧,警惕的目光锁定在来者身上,在他们身后的暗堡里更是架着两挺机关枪。徐应明知道,一旦此时有任何异动,自己就会立即被打成筛子。

她走下车低头对司机说:“你先回研究所吧,不用等我了。”

司机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好”,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她将自己的工作证件递给守卫,确认无误后被带到办公大楼。江宗群正独自守在主任办公室外间的桌子上处理工作,见到徐应明很是惊讶。

“徐小姐,”他连忙站起身,打发走带路的人,问她,“您怎么今天过来了?”

“是我们褚科长叫我来的。”徐应明回答。

实际上,褚绍伯并没有交代她东西给谁想来应当是行动处,只是徐应明实在不愿意见到那个军统的叛徒邓叔谧,想了想这才决定找自己父亲,叫他自己去决定。

她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说:“褚科长说,有一个行动计划,需要你们 76 号的配合。”

“徐小姐稍等,”江宗群将徐应明领进徐从道的办公室,“徐主任很快就回来。”

18 “凤还巢”

苍白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洒在办公室的木地板上,炭火依旧在烧着,屋子里很暖和。徐应明摘下帽子,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转身笑着问江宗群,似乎是在聊天:“方才我一路过来,也不见几个人影,你们行动队那么些人呢?”

“哦,调出去执行任务了,”江宗群一带而过,抱怨道,“不然主任也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两队行动人员全都调出去了?”这下徐应明倒有些惊讶。

“基本上都是,”江宗群说,“抱歉徐小姐,具体细节我不能说。”

“我才懒得打听你们的机密。”徐应明拍了拍他,自顾在沙发旁坐下,说,“不过这人都调走了,我可不好和我们科长交代。”

“褚科长想借人?”

徐应明没有回答他,只是朝主任办公桌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徐小姐放心,徐主任肯定有办法,不会叫您为难的。”江宗群忙道。顿了顿,接着说,“那……徐小姐您先休息会儿,我先去忙了。”

“麻烦了。”徐应明冲他点点头。

二十分钟过去,徐从道依旧不见影子。

徐应明等得有些烦躁,索性起身在办公室空地上溜达起来门并没有关,江宗群听到屋里的动静,抬起头看了眼,恰好同徐应明对上视线。

她淡淡地笑了笑。

徐从道的办公室很干净。这还是徐应明第一次仔细打量这里,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除了书和文件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件,和家里一样。

桌子上摊开着文件夹,钢笔将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内部用纸压在上面。徐应明凑过去看了一眼,最右面的四个大字一下刺激着她的神经。      枪毙名单 XXX

再往后看去,落款竟是情报处主任的亲笔签字。

所以,徐从道是出去执行枪决了。

徐应明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巨石,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沉稳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江宗群站起身,打招呼道:“徐主任,您回来了。”

徐应明一惊,忙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你在这里做什么?”徐从道皱起眉头。

江宗群跟进来解释道:“徐小姐有公事找您。”

徐从道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打发走江宗群,然后绕道桌后。经过徐应明时,她只觉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鼻中。

徐从道的目光落在那份自己签字的枪毙名单上,顿了顿,审视地看了眼站在前面的徐应明。他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将文件收好,抬起头问:“有什么事?”

徐应明压下心中的不适,转身拿来褚绍伯要她转交的电文副件,递给徐从道。

“十三日抓捕共党的行动,我们褚科长说希望能得到 76 号的协助。”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