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则点点头：“调查过了，我想岩崎长官应该也调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他招呼旁边的副手将徐应明的调查材料取了来，递给村井骏看。

“徐应明，1938 年夏天国立交通大学毕业后随男友宋涧石至香港经商；1939 年 10 月，于汇丰银行外遭遇军统伏击，宋涧石死，徐应明受到惊吓避不见人，随后独自一人回到上海；1940 年 5 月，加入国际问题研究所情报部第二科任科员。”

“档案确实没有问题。”村井骏皱着眉头，手指轻轻敲着档案纸，“不知道周处长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间谍是世间最优秀的小说家，他们可以编造任何对方需要的完美故事。”

“间谍？”周长则被村井骏这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您是说，徐应明是……军统？还是共产党？”

“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村井骏摇摇头，“当然，如果我们的预感出现偏差，徐应明确实是没有问题，也是合理的。”

周长则感到有些头大，这村井课长折腾半天，合着都是自己的猜测。他自己也不是没有怀疑徐应明，这个年轻女孩的档案经历干干净净，可多年的特务生涯让他养成了怀疑一切的习惯，徐应明的档案……总让他心里感到有些怪异。

可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周长则自己也说不出来。

但是怀疑归怀疑，这个女孩却轻易动不得除非证据确凿，一举击中，否则徐从道和岩崎隆司这两个人都不会放过自己。

“周处长，”村井骏见他仍有所顾忌，冷声道，“我希望你能明白，心里有个‘忠’字，才能活得长走得远，少动些歪心思。”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们岩崎长官不动她，不代表不怀疑她。否则，也不会请我来研究所协助追查内奸之事。你若是能拿到确凿证据，不管是彻底排除还是坐实嫌疑，只要是铁证，帮长官解决心头之患，你的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

徐应明和莫晓南第二次见面，是在 Lido Garden 酒吧。地址是莫晓南选定的，她把电话打到了研究所，然后毫不避讳地告诉接线员：“我要找徐应明。”

“你疯了。”徐应明一见面就告诉她，“你这样会害死我们两个人的。”

“徐小姐，徐秘书，这只是你戏耍我的一个小小惩罚。”莫晓南笑盈盈地说。

徐应明自知理亏，无话可说。她在莫晓南旁边坐下，对调酒师说：“来一杯灰姑娘。”

莫晓南眉梢轻挑。“怎么不喝 Gin Fizz？”她捏着手中的高脚杯晃了晃，笑着道，“味道不错，试试？”

“抱歉，我不沾酒精。”徐应明淡淡地说。

“行规？”莫晓南轻笑一声。

徐应明没有理会她。调酒师将一杯灰姑娘放在吧台徐应明的面前，玻璃杯里淡橙粉色调的液体闪烁着柔和而绚烂的色彩。她抿了一口，清新的果香夹杂着酸甜冲进她的味蕾，还有少许肉桂丁香的气息。

她看向莫晓南：“你既然查到了我的身份，那今日约我出来，是要做什么？”

16 猎物

莫晓南凑到徐应明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令她一瞬间变了脸色。

“什么意思？”徐应明警惕地看着她。

“别那么紧张嘛，”莫晓南咯咯地笑了起来，“想不想做个交易，徐小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其实你没必要隐瞒自己身份的。”莫晓南偏过头看着她，“我说过的，只要利益足够大，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谈的。”

“你想要什么？”徐应明问。

“我要钱。”她回答地很干脆。

徐应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疯了。”

“你们干特务的不是私底下都会交易情报吗？”

“你要多少？”

“市价的百分之七十。”莫晓南答道。

“你完全可以用你手上的消息，去黑市上卖个更高的价钱。”徐应明眯起眼睛看着她，“你在担心什么？”

莫晓南却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问：“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在无声对峙几秒后，徐应明别过目光去，脸色淡淡地不见一丝波澜，既无笑意，也不见怒容。就在莫晓南以为她一定会拒绝时，便听见徐应明轻轻开了口。

“成交。”

“合作愉快。”莫晓南仰头将玻璃杯中所剩不多的金菲士一饮而尽，然后一只手撑着脑袋靠在吧台上，看着徐应明一脸平静地一口一口喝慢悠悠地完了那杯灰姑娘，笑着感叹，“你还真是沉得住气。”

“走吧，”徐应明站起身，向外走去。

莫晓南连忙跟上她的脚步：“去哪儿？”

“银行。”徐应明说，“先付定金。”

顿了顿，看她一眼，道：“行规。”

莫晓南告诉徐应明，参与苏日谈判之一的苏联外交官杜金手上有徐应明想要的东西。

“但是他们的会议是最高机密，我虽然在领事馆工作，但完全没有权限接触。”莫晓南说，“如果想要拿到它，你只有从他身上找突破口。”

“还有呢？”徐应明问，“如果只有这些，我完全可以拒绝支付剩余的金额。”

“你就不怕我去揭发你？”莫晓南反问。

“大不了鱼死网破。”徐应明冷笑一声，“你不会以为苏联人会放过你吧？”

“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当真了。”莫晓南撇撇嘴，没好气地说，“他这个人记忆力很好，工作的时候很谨慎，但有时候你会觉得他不太像是一个苏联人。他们布尔什维克一向反对小资情调，但杜金却不是，甚至你能从他的言语之中看出一些端倪出来。哦，对了，他还喜欢喝酒，不过不是斯拉夫民族爱喝的那种烈性伏特加，而是去酒吧喝鸡尾酒。”

“酒吧？”徐应明一下抓住关键，她追问道，“你知道他经常去哪里吗？”

莫晓南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抬眼望向她，没有说话。

徐应明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Lido Gard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