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长久积累起来的愤怒和不快终于散尽了,那些掩藏在细节里的温情渐渐从四面八方涌出,盖过这几年的瑕疵,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但总有一种情绪在心里徘徊着,直到她看见这些照片,才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这两年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也说不上到底怎么不一样,但这种感觉很明显。”

她举起那张他们在游轮上亲密相拥的合照。

“我们两个现在和照片里这两个人不一样。”

姜宜转过头去看他,他们离得很近,视线相对,鼻尖相碰,眸光映着彼此的容貌,呼吸也交错在一起。

陈书淮静静看着她,问:“你觉得这是坏事吗?”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

二十四岁的她在某个普通的早晨醒来时,听见陈书淮告诉她订好了去南极的船票,问她是否愿意去南极。她惊喜地从床上跳起来抱住他,然后他们很快顺利地到了这个被沉静的白色和蓝色覆盖的地方。

在冰川和企鹅群的面前,他拿出了戒指,问她愿不愿意当他的妻子。

那是她穷极一切想象所能得到的浪漫,遑论之后那场婚礼,热烈的激情几乎溢满了那年的每一天。

“我这两年以为你变了。”她对陈书淮说,“可是看见你悄悄拍下那两颗宝石,还有我做的那把椅子的时候,我又觉得你其实并没有变。好像只是我变了......你确定你喜欢的是现在这样的我吗?”

这些年的工作和生活把很多东西填进了姜宜的生命里,她看见了更多是非对错,经过了一些痛苦艰难的时刻,相比二十来岁时轻盈活泼的状态,她现在无可避免地变得更加复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变了啊。”陈书淮轻飘飘地说。

姜宜一怔,然后听他又道:“不是才做了手术吗?器官都少了一个。”

这话说完,好端端的沉重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姜宜瞪了他一眼。

陈书淮反倒轻轻笑了一声,将她抱紧了一些,“这是你没有答应我复婚的原因?”

姜宜将脸埋进他怀里,没有说话。

他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平缓又沉静,“人怎么会不改变呢?你十几岁的时候天真烂漫很可爱,现在变得成熟又迷人,我是傻子才会真的放你走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继续说:“对我而言,只要有一件事没变就够了。”

姜宜轻声问:“什么?”

“当你想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时,你还会希望是我握住你的手吗?”

她蓦然怔住了。

时光好像一瞬间倒流,回到那片冰原里。

眉眼尚带青涩的陈书淮拿着那比冰川还闪耀的钻戒。

他一张口,雾蒙蒙的白气儿晕开,清朗的声音在宽阔的空间里显得缥缈不真切。

他说:“我想当那个一直握住你的手的人,到生命最后一刻为止。”

领证

床头灯的光线落在陈书淮脸上, 俊秀的面容半明半暗,几缕碎发落在额前,他的眸子里荡着沉静温柔的光。

一股酸酸涨涨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看着他,抿唇笑了起来, 眼泪却同时顺着脸颊落下。

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在琐碎又令人疲劳的日常生活之外, 还有一些藏在水面下的, 诸如生老病死这类注定在某天会出现的事情。

这些日子里,当姜宜两度站在医院的手术室前,她从未如此鲜明的感受到, 其实她终究是渴望着他的。

人生似乎很长, 长到足够一段激情被消磨,长到足够让热烈的时光被埋没。

但如果秉持着想要陪伴彼此到终点的信念来看, 人生又变得很短。

度过一天又少了一天,那些赌气、争吵、误解, 就像是偶尔到来的阴天雨天大雪天, 它们总会过去,日子总会进入长久的、永远的宁静。

但在此之前,不管是坏天气,还是好天气,还得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才不至于在最后的日子来到前走散。

姜宜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她将脸埋在他的颈项里, 咸湿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领。鼻尖萦绕着的是他身上干净又好闻的气息,他的手落在她的后背, 充满安抚意味地, 缓慢而轻柔地抚摸着她。

他们自然而然地吻在了一起,温柔的亲吻逐渐加重, 交织在一起的互相也变得灼热。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两人动作瞬间顿住。

隐隐的交谈声在门外响起,陈少希说她口渴,宋女士带她去喝水,过了好一阵才听见房间关门的声音。

陈书淮的手趁机再次扣上姜宜的腰,却被她按住胸口。

清醒过来的姜宜放低声音说:“今天不行,我爸妈还有希希都在,太奇怪了。”

陈书淮明显忍得难受,但还是叹了口气,重新将她抱在怀里,闭上眼,“那你别动,我冷静一下。”

过了足足五分钟。

姜宜:“你怎么还没冷静下来?”

那东西存在感太过明显,她没忍住碰了碰。

陈书淮扣住她腰的手稍微收紧了一点,但声音仍然是平静的:“这里到处都是你的气味。”

姜宜狐疑地问:“真的吗?我怎么没闻出来?”

这房间她从读小学开始住到高中毕业,床单还是高中时用的,她将头埋进枕头里闻了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陈书淮没法跟姜宜描述,他相信那种属于姜宜的气息恐怕这世上只有他能闻出来,就像自然界的动物能通过嗅觉辨认自己的配偶,就算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他也能将她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