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宇宙意志只需要一个容器,选不选得上都是死,不如减少伤亡。”
阴影蔓延的速度加快,污染帕特的另一半身体。
乌尔德安静地凝望他,诧异于习惯阴谋论的自己此刻竟没有恶毒地怀疑帕特惺惺作态,不是为了感动祂,从而达到欺骗祂投诚的目的。
祂知道帕特的性格,命运三姐妹里最安静、聪明的老二其实最天真浪漫,热爱着万物生灵和宇宙群星,对创造出祂们的宇宙拥有可笑的舐犊之情。
帕特当然不是纯然无害,他同样厌憎着姐妹们的贪得无厌,破坏他热爱的美丽家园,即使知道乌尔德和斯考尔德遭受怎样的痛苦,也不会因此让步旁观,更不会倒戈相向。
他仍然厌憎乌尔德和斯考尔德一次次破坏他的热爱,对宇宙意志怀有孺慕之情也不会妨碍他选择众神和人类站在宇宙的对立面。
正如此刻,他坚定地站在乌尔德的对立面,对岑今报复乌尔德的行为无动于衷,但是不妨碍他在彼此成为容器后,选择牺牲自己、拯救乌尔德。
人性多变复杂,神明何尝不是如此?
“我对世界、万物生灵的热爱大于我对你、对斯考尔德的爱,但是除了这条无法退让的选择题,任何情况下,我都会选择你和斯考尔德。”
阴影覆盖帕特的身体、脖颈、头发、耳朵和眼睛,朝着鼻子和嘴巴的区域扩张。
帕特碧绿色的眼眸逐渐染黑,声音温柔得像吹过平原的春风。
“如果可以,我依然希望您能自由、快乐,亲爱的乌尔德姐姐。”
话音戛然而止,阴影完全污染帕特,他已成为宇宙意志降临地球的通道,时间在他身上停止流动。
乌尔德身上的束缚解开,怔怔地望着帕特,手指触碰帕特的脸颊:“我也……”
诞生于同源,世间再无任何生命能与祂亲密至此。
“我真的想过得到自由后,复活斯考尔德,让你们也得到自由。”
“显然你应该提前问一问帕特和斯考尔德,或许祂们并不稀罕什么自由。”
乌尔德瞬间红了眼,爆发出真正激烈的情绪:“朝生夕死的蜉蝣怎么能懂我们的恐惧?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岁月里,感受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令人窒息的冰冷,必须残酷地摧毁生机勃勃的世界,必须笑着送朋友、爱人去死如果我们是作为工具被创造出来,为什么要让我们学会情感?”
“你明白亲眼看着一个世界从荒芜到蓬勃发展的欣喜吗?你明白必须在它最繁荣昌盛的顶端亲手摧毁的痛心吗?
你知道耗费成百上千年苦心经营一段友情,终于取得一个神明族群敞开胸怀的真心接纳、包容,成为祂们的朋友、家人、族人,在情感最浓烈时,必须对祂们赶尽杀绝的痛苦吗?
你知道我们想摆脱却看到所有终点都是寂灭的无望吗?”
所以祂们才会疯,千方百计脱离宇宙意志的掌控,而不明真相的帕特才能轻松地选择阵营,毫无心理负担。
“人类个体朝生夕死,但人类以文明的方式延续数千年,生命力郁勃繁盛,比奄奄一息的神明还生龙活虎,不配‘蜉蝣’二字,您收回。”
岑今唇角噙着讽笑,阴阳怪气有一手。
“我对你们的遭遇毫无兴趣,别到我面前吠叫,顺手杀你倒还做得到。”
乌尔德咬牙,却奈何不了黄毛。
深吸一口气,乌尔德问:“你想过怎么对付宇宙意志吗?”
岑今:“关你事?”
拽里拽气,十分张狂。
乌尔德:“所谓宇宙意志,也可以说是创世神。只要你在这方宇宙里,地球在这方宇宙里,就没法杀祂,也无法驱赶,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跑、躲藏。”
黄毛挑眉,睨着乌尔德:“无情无义报复世界的反社会暴徒被亲爱的家人牺牲自我的行为感动,临阵倒戈,投桃报李,立功赎罪?”
“……”乌尔德没忍住:“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被选为斯考尔德的容器吗?因为你会说话。”
“哦。”黄毛面无表情地接住乌尔德不痛不痒的反击,千机浮起,化为一柄长枪,锋利的枪头对准乌尔德的头颅:“知道和我搭话有风险吗?祈祷你最好下一句能吐出象牙。”
熟知中文的乌尔德黑着脸说:“地外远古旧神试过暴乱推翻创世神的统治,结果失败,最后选择叛逃。你我都知道地球很特殊,它能收容叛逃的旧神,衍生出能保护自己的规则,创世神也必须遵守规则,那条规则现在失效,你还能再创造一条规则躲避创世神的监视,只要让祂看不见就行。”
“有没有提示?”
乌尔德攥紧拳头,祂不想帮人类和众神,那让祂上万年来的坚持成为一个笑话。
可是……
乌尔德眼角余光笼着无生命气息的帕特,想起当初被骗入囚笼的斯考尔德,求生意志并不强烈,也算平静地接受了祂精心设计的死亡。
预知未来的斯考尔德不知道来自长姐的算计吗?
祂知道,可祂最终的选择是成全。
“时间。”乌尔德最终松口,眼里滚落的水珠滴进浓雾发出‘哧’一声,妥协地看向岑今:“命运的前提是时间。”
“创世神打造出名为命运的囚笼,对众神斩尽杀绝。而命运的前提是时间,这是谎言,谎言成真,成为地球独有的规则。”
“所以……你要……”
浓雾裹住乌尔德,祂面色惶恐,按住喉咙和嘴巴,发现出不了声,断断续续地,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帕特,后者的眼睛一点点亮起,由翠绿变为空茫、虚无的灰色,里面充满灰蒙蒙的雾气。
如充斥异世界周围的灰雾一般,被纳入帕特的眼睛。
乌尔德被浓雾包裹,消失不见,猩红群星遍布四周,围了过来,而‘帕特’醒来。
当岑今被那双眼睛盯住的时候,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他以轻飘飘的灵魂状态出现在创世神的面前,他的一切赤裸无遮掩,七情六欲尽数消散,唯于生灵最原始的恐惧情绪。
生灵面对强大万倍的另一生物时,只剩恐惧,只有恐惧。
岑今此刻的感受,一如远古众神、猩红群星面对宇宙意志时的感受,也终于理解为什么猩红群星和远古众神拼了命想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