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吃了三天外卖，贺小薇实在有点坚持不下去，她砸吧两下嘴，恍惚觉得舌头都被麻辣香锅腌入味儿了。

再好吃的东西也总有吃腻的时候，贺小薇托着腮，神色恹恹地划着手机屏幕，在不同的外卖里挑挑拣拣，看看明天中午能吃什么。

轻食，她家呼呼噜噜都不爱吃的东西；韩料，没吃都已经能想象到每道菜的味道；自选菜，天知道后厨用的是不是预制菜或者更糟糕的东西。贺小薇仰起脑袋，有些绝望地看向天花板，捏着包上的玩偶出神。

怎么办，她真的好想吃食堂热腾腾的新鲜饭菜，窗口那个打饭大叔都已经和她混熟了，每次都笑眯眯地多给她盛些菜，从来不手抖。纠结了一下，贺小薇最后还是决定做一个有骨气的人。

“静深，明天我和你出去吃吧。”贺小薇转过头，对林静深可怜兮兮地提议，声音带着点委屈，像只讨食的小猫。

“可以啊，”林静深把日程本塞进包里，低着头答应下来，手上动作不停，分出神好奇地追问，“不想吃外卖了？”

“不吃了，”贺小薇叹了口气，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毕竟看不见后厨，不知道食物都是从哪里来的，上班都这么辛苦了，还是要吃点好的。”

“去哪里？”林静深给桌上的绿植挨个喷上水，想了一下，温声提议道：“要不去马路对面那家海帮菜馆子，菜单很周到，浓油赤酱和清淡小炒都有，能照顾到我们两个的口味。”

“我没意见，”贺小薇爽快地答应下来，给林静深比了个“OK”的手势。

“这几天，闻书没联系过你吗？”林静深取下椅背上的外套，抖索开套在身上，看了看时间，离下班还有几分钟，也不着急背包，开始和贺小薇找话题闲侃。

贺小薇闻言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瘪下嘴角，闷哼了一声。“你看，我不主动找他，他就不会主动找我，”她抠着手指，有些赌气地提高了点音量，眼含怨气，向林静深控诉，“现在想想，好像从头到尾，他都是一副不主动不拒绝的样子，只是我不信邪，还相信只要坚持不懈就可以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我累了，不想继续做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她对着屏幕上的工作消息发呆，“我又不是个机器人，我也会难过的。”

说完这些，贺小薇很快收拾好心情，朝林静深扬起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我已经没事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个更乖。”

林静深看着她这副样子，眼里滑过一丝心疼，但最终只能以旁观者的视角，满脸赞同地点点头，给贺小薇比了个加油，拎着包准备下班，“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先走啦，明天见。”

贺小薇和她挥了挥手，又陆续送走了办公室的同事，直到只剩她一个人，才收起脸上的笑，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慢吞吞地背上包打卡下班。

这几天，贺小薇都磨蹭到最后一个才下班，她嘴上一直说还有工作，但心里只不过是想打个时间差，避开和闻书碰上而已。

这个礼拜，气温骤降，这座城市逐渐步入深秋，万物都显出萧瑟的样子。树的枝桠大咧咧地横在外面，七扭八歪，比起夏天，只有光秃秃的树皮，经过高温、降雨、冷空气之后，变得粗糙又暗沉。

贺小薇走出公司大门，迎面就撞上一股强风，她连忙搂紧了衣领，加快步子走进地铁站。

她刚下楼看见站台，正好赶上一班地铁到站开门，抬头确认了方向，顾不得犹豫，马上三步并两步冲进车厢，赶在车门关闭前搭上了回家的地铁。

贺小薇坐的 5 号线沿途经过多个重要枢纽站和换乘站，承担了许许多多上班族的通勤，现在正值工作日的晚高峰，上下的乘客就更多了。她早已习惯被当做罐头里的沙丁鱼，在人满为患的车厢里被挤来挤去，熟能生巧，现在甚至还能腾出手在自己身前那点空隙里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本来，今天她也可以像往常一样，心如止水地一边稳住身体平衡一遍看小说，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贺小薇一看见她眼前坐着的那对小情侣就一阵心烦意乱。

那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分享着耳机，盯着同一部手机，大概是在看什么片子或者综艺。两人戴着口罩，贺小薇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还是能瞥见口罩上两双眼睛，对视时火花四溅，分开时意犹未尽，周围的环境再怎么嘈杂混乱，都不能影响他们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

贺小薇移开目光，一味地盯着车窗转移注意力，心里的酸水却溢了满地。

还好，她忍了五站路之后终于能到站下车，听到地铁播报，贺小薇如蒙大赦，一边说着“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一边灵活地在人堆里穿梭，成功把自己送到了车厢门前。

一下地铁，贺小薇忍不住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感受着傍晚清冽的空气，仿佛要把之前积攒的所有坏情绪随着呼吸一同清理出去。但风还在刮，于是很快她就被冻得哆嗦，努力地拽着衣服，把脸埋进羊羔毛外套柔软的领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步履匆匆地往家赶。

小区门口，那棵老榆树的叶子都落尽了，光秃秃的一棵树在夜色里张牙舞爪，一半在灯下起舞，一半在黑暗中蛰伏。

贺小薇意兴阑珊，没怎么注意到周围的景色，只是微低着头，大半张脸藏在衣服里，只想快点回家洗澡休息。

快走到榆树下面的时候，却措不及防被几米外一团黑漆漆的影子吓了一大跳，那黑影很长，在光线的折射下扭曲到她脚下。

她连忙停住脚步，谨慎地盯着眼前，“谁？”一只手捂着包，另一只手已经随时准备按下手机上的紧急报警键。

“汪汪汪，”出人意料，先回答她的却是一阵耳熟的吠叫声，随后那黑影似有所感，慢慢地从暗处挪到光下。

那身影不再模糊，也不再让人心生恐惧，那是她非常熟悉的人，让她又爱又恨的人。

风刚好停了。

闻书牵着小葵，不知道站了多久，但肯定是特意在等她，小葵不懂两人间那点藏在心里的想法，但似乎也感应到了这里微妙的气氛，没有再叫，只是摇着尾巴，眼巴巴地望着贺小薇。

贺小薇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涌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手脚一片冰凉。她的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跑，躲回地铁站，或者绕个大圈子从后门溜进去。

然而，还没等她付诸行动，闻书已经看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贺小薇却恍惚感觉他这几步走得有点着急。

“下班了？今天有点晚。”

闻书停在她身前，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能让小葵蹿到贺小薇脚边，鼻子轻嗅着她的裤腿，嘴巴咧得十分开心。贺小薇的心理防线在小葵热情的迎接下瞬间塌了一角，但看向它身后的闻书时，那点柔软立刻又被竖起的尖刺取代。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没好气。

“约你一起遛狗，”闻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看了看兴奋地围着她打转的小葵，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小葵想你了。”

“最近比较忙，没时间找你。”贺小薇撇了撇嘴，口是心非地证明着自己刚立下的那点决心。

“嗯，”闻书换了只手牵绳，声音低沉，“所以我来找你了。”

贺小薇看着他，狠下心赶走冒出的一丝窃喜，冷哼一声，蹲下身揉了好几遍小葵毛茸茸的脑袋，感受到小狗的体温和依赖的动作，她心里的闷气稍微顺了一点，但对闻书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小葵留下，你可以走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语气不容置喙，“明天我带小葵去上班，园区那个小花园见，把她还给你。”闻书看着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带着一种贺小薇读不懂的执拗。

“还有什么事？”贺小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抱起胳膊，摆出防御的姿态。

闻书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这周日有空吗？小蓝组织大家去她家聚餐，宠物友好。”

“不去。”贺小薇想也不想就拒绝，语气斩钉截铁。

“自助形式，有烧烤和甜品。”闻书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自顾自地继续说，甚至补充了细节。

贺小薇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闻书，我说我不去。”

“为什么？”他问，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