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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年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多谢殷副队关心。”转身就挽着小俞走了。
孙医生和方义已经在观察室里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来,赶紧迎了上来:“你们总算来了,实验体情况很不稳定!”
看到祝年的那一刹那,她的话卡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向殷如旭,“她……”
“祝小姐是我们的手语顾问,负责支援 031 号实验体的沟通工作。”殷如旭重复了一遍当时诺亚的话,扯出虎皮装大旗,“诺亚队长说过的。”
“那……那诺亚队长什么时候来?”孙医生不依不饶。
“我发消息报告队长了,”殷如旭突然舔了舔牙,咧嘴笑了一下,“怎么,我不够格先听听情况?”
孙医生尴尬地笑了笑,连连否认,赶紧引着他们几个一起走到了一块玻璃幕墙前,示意大家朝里看,“实验体就在里面,刚醒过来就这样了。”
幕墙那边是一个看护病房,祝年他们从意识空间刚脱离出来时,实验体就在隔壁的这间看护病房。临走前,祝年从监控器中观察了一番,当时实验体还处于昏睡状态。
实验体一直是隐身透明的,为了能更好地从视觉上观察他,孙医生安排助手给他穿了一套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从监控器里看,他就像一个生病了的孩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又瘦又小。
可现在,整个看护病房的医疗监测设备和基本家具都被推翻在地,各种药品和输液管线凌乱不堪,那个小小的蓝白身影缩在离玻璃幕墙最远的角落,颤栗得像一片风中的枯叶。
“先是极度暴躁,破坏了看护病房的一切设施,然后试图撞开门,但我们这里的病房大门都是特制的,已经从外面锁死。所以他逃不出去,最后就缩在那里,拒绝一切交流,完全就是不配合的状态。”
说着说着,孙医生叹起气来,“我原本以为他这次醒来情况会好一些,没想到还是很难实现有效合作。要是一直这样,那……”
祝年明白她的意思。当时面对这个实验体,诺亚原本是想直接采用“意识提取”或者“颅内监测”的办法来处理的,是孙医生提议进入“意识空间”去探究,这才保住了他的命。
如果他们这次的尝试被认为是无效的,那这个实验体,恐怕难逃厄运。
看着孙医生难掩担忧的神情,祝年决定暂时忘记她刚刚对自己的无视和嫌弃,毕竟抛开这一点来说,她也不是什么恶人。
比起这些小的不愉快,祝年更担心实验体,也就是多多的情况。
“让我来看看吧。”祝年上前几步,贴近玻璃幕墙,拉过话筒,轻声唤他,“多多,多多?”
“他动了!”小俞小声惊呼,不敢置信地揪住了祝年的衣角。
蓝白病号服框着的身影先是猛地一愣,然后肢体舒展开来,手脚并用地往玻璃幕墙爬来!
这一幕不可说不惊悚,因为看起来就像是只有衣服在地上急速爬行,直冲几人面门而来。小俞一个哆嗦,吓得向后退,孟青赶紧护住她,结果自己也被绊住了,还得是方义眼疾手快,一把稳住了他。
孙医生也小小地惊呼起来,扶住一旁的监测器才堪堪站稳。眼下只有殷如旭和祝年仍然一动也不动地直视这一幕。因为只有他们知道,那不是怪物啊,那是多多。
甚至,祝年还又向前贴了贴,把整个手掌都贴在了玻璃上,柔声安抚他:“是我,多多,我是姐姐。”
那透明的一团已经扑到了玻璃上,撞出响亮的声音,慌乱地去寻祝年的手,像个看不见的小狗一样想蹭上去。但厚实的玻璃拦住了他,他焦躁起来,一个劲地拍着玻璃,却因为不能发出声音,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开门,我要进去。”祝年伸手问孙医生要门禁。
孙医生迟疑起来,犹犹豫豫地说:“这……这不符合规定。”
“什么规定?”祝年皱眉。
“你得是研究所的正式成员,至少、至少也得是方舟城的人。”孙医生看着她,“再说了,这事也得护卫队同意,诺亚队长不在,你拿不到批准……”
“我批准。”有人推门而入,沉声说。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循声看了过去是诺亚!
“队长!”殷如旭立刻行礼,孟青和方义也站得笔直。小俞倒是头一缩,小声叫了一声“诺亚队长好”就溜到角落去了。
“看消息没回复,以为你还在忙,没安排车去接,”殷如旭低头致歉,“是我的疏忽。”
“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就已经出来了,所以直接自己过来了,没及时回复你,”诺亚看着殷如旭笔挺的身姿,没有因为鞭打而有任何的不满和怠慢。他顿了顿,接着说,“对不起。”
殷如旭抬起头看了诺亚一眼,觉得他这话有些重了,只是没回消息不至于说“对不起”吧,可一时又不知道这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好在诺亚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走到玻璃幕墙前看了看,然后对孙医生说:“虽然祝小姐不是方舟城原住民,但现在她是我们护卫队特别聘请的手语顾问,享受编外暂住的待遇,一切权益与外城合法居民对齐。并且,我批准她在与实验体的沟通中按自己的方法行事。”
诺亚抬了抬下巴示意:“现在,把门禁给她。”
祝年从诺亚一进来就有些激动,她恨不得现在就找到诺亚陈情,把卷柏的事情说清楚,这样就能早点查清真相,也能让她坦荡地和殷如旭在一起,省得那男人一天到晚地患得患失。
但现在场合、时机都不对,这会儿安抚多多最重要,处理好这件事,也能让她在和诺亚开口时多一分底气。
所以她只好先按下情绪,拿了门禁,和诺亚简单道了谢。
进入看护病房前,方义塞给了祝年一双医用手套,“让他戴上这个,就能看见他的手了。”
祝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她早就觉得,方义这小伙子机灵,特有眼力见。
她轻轻刷开门禁,听到大门发出了“Di”的一声,小心地推开一个仅容自己侧身进入的缝隙,挤了进去,随后反手就将门锁住了。
那道蓝白身影又缩回了角落,祝年小心地蹲下,从身上摸出一个东西,轻声唤他:“多多,你看这是什么?”她举起手中的巧克力,“我说过,会带着糖来接你,还记得吗?我是姐姐。”
多多没有片刻犹豫,径直扑进了她的怀里。
祝年终于舒出半口气,万幸,多多还记得她!那就说明这次行动是有成效的!
但接下来,祝年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她给多多戴上手套并不难,因为多多现在几乎真的像个小狗一样无条件地亲近她,信任她,但糟糕的是他目前似乎只保留了这种本能般的直觉,手语沟通的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神智也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的,清醒的时候能够比划三两个字,迷糊的时候就只会抱着祝年的小腿哆嗦。
祝年在看护病房里待了五个小时,终于把他安抚到稍微平静稳定一些的状态,极度惊恐和时不时错乱的情绪让多多精疲力尽,最终枕着祝年的膝盖沉沉睡去。
这次的沟通最多也就到这里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方义还是主动请缨留下来值守,剩下的人分了两波。祝年随着殷如旭和诺亚回警局做记录,小俞困得很,孟青送她回去休息。
在车上,祝年试图为多多的情况再争取几句,但没想到才开了口,诺亚就很顺畅地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