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活该的。

诺亚在日前宣布要进行人类进化计划后，给出的具体方案是人类胚胎编辑处理加上 EV 药剂即时参与的意见。方义也是那时候才知道，EV 药剂发挥作用的前提必须是受试者发自内心，心甘情愿地接受药剂，并且根据内心需求进行显化，否则只会令受试对象发生无法自控的变异，丧失理智。

前面的祝安和小树奶奶就是因为属于主动接纳药剂的情况，才保留了个人意识，而之前抓捕的其他实验体则都是意识混沌的状态。

因此，虽然不知道诺亚从哪里拿出来那么多的 EV 药剂，但事实上，那些药剂很难直接作用于现有人群，大部分人对于药剂是非常排斥的，因此根本不可能大批量地让普通人通过 EV 药剂发生变化，还能保持在可控范围内。

“所以，我们换个思路，我们需要很多的孩子。”诺亚的嗓音像是两块冰撞在一起似的，悦耳却清冷，他轻飘飘地说，“经过了基因编辑的胚胎，天然地就会更加优秀，最适宜进化了。而孩子又是最单纯的，最心无杂念的，可以直接进行 EV 药剂的干预。如此一来，事半功倍。”

他先是要求全城居民进行基因采样，命令陈峻开始配对并优化，在得到了一批优质的“胚胎编码”后，就是孕育孵化的阶段了。原本，最优选项当然是体外孕育舱，就像当年他自己被培育的情况一样。

但很快，诺亚发现孕育舱的数量不够，方义悄悄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可以暂时告一段落，没想到……

“没关系，体外孕育舱不够的话，我们不是还有现成的吗？”诺亚转了转手里的钢笔，抬起头看着方义，不悦地皱眉，“你怎么连这一点小事都想不到？”

现成的……是什么？方义不敢想。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诺亚命令城中所有适龄女性，必须作为母体，被集中管理，通过试管移植胚胎，作为“新人类”的伟大母亲。

“她们应该为此骄傲，这是何等神圣而伟大的使命啊！人类的光荣进化，就在她们的腹中！”诺亚站起来，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遥遥地望向那座刚刚为他建好的雕像，他深呼吸了一口，像是想将整个世界吞入怀里，勾起嘴角，又露出那酒窝，可如今那个笑容，只会让方义不寒而栗。

“去吧，去告诉她们这个幸福的消息，谁会拒绝呢？不会有人拒绝的。”诺亚收回目光，已经换了话题，“对了，我觉得那座雕像脚下的花还不够多，把那家花店的花田再扩大一倍，都种向日葵，我要更多，我要全部！”

眼下，方义就在执行这个“神圣而伟大”的使命，可这对夫妻很显然不这么认为。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反抗挣扎，在看到方义身后的警员举起手枪瞄准了那男人时，那位妻子痛哭着推开了丈夫，在泪雨中跟他们走了。

这就是在作孽！方义头皮发麻地给祝年发去这些消息，手都在抖！

“没人阻止他吗？你们怎么这么听他的？！疯了吗？”祝年气得连方义一起骂。

方义是真委屈，他怎么不想反抗？但是结果是什么呢？他哆嗦着给祝年继续发：

“诺亚队长不知道从哪里带出一群我们从未见过的军队，个个都能以一敌百，还都只听他的指挥。上次小俞的父亲俞主任刚刚提出了反对意见，就被那帮人带走了，到现在都不知去向！我们拿什么反抗？！”

方义擦了把汗，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问祝年：“殷副队什么时候能回来，再不回来真的要完了！”

祝年盯着方义发来的这最后一句话，捏紧了通讯器，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七天没有殷如旭的消息了。

旭子出发没带通讯器 那怎么和年年和方义联系呢

所以年年7天没他消息了呜呜呜，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

106、日子

七天前，殷如旭离开了卷柏，去做他的事情。他准备去往离卷柏比较近的几个精卫自卫反击队的联络地点打探情况。

主要目的是摸排这个组织现有的规模，体量，和组织架构，最好是能够探听到内部消息，找到组织里最核心的人员以及总部所在的位置。

他们只有这一部通讯器，留给祝年用于和方义保持联系之后，祝年就无法得到殷如旭的消息。

像这样断掉联系的情况，在他们二人之间还从未有过，哪怕是在方舟城里的地下恋爱，他们也每天都能看见彼此，在夜里悄悄地依偎着。就算是殷如旭和诺亚第一次去 146 号半地下城，把祝年一个人留在城里时，祝年也总会偷偷去看警局大厅的电子显示屏，总能看到听到殷如旭的。

可现在，她第一次彻底陷入了不知终点的等待里。她不知道殷如旭能不能顺利找到那几个联络点，也不确定他能否保证安全，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但当他要走的时候，祝年没有拦他，也没有闹着要一起去。他们知道彼此会这样，也正因如此，才更加深爱对方。

祝年喜欢的男人不能只懂小情小爱，只知道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殷如旭喜欢的女人也不是那种小家碧玉，天天等着男人拯救，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莬丝花。他们两个都最慕强，最势利，天生就只会跪倒在比自己更强大，更狠毒的人面前。

其实正常来说，很难有比这两个混蛋更混蛋的人了，所以他俩原本应该是孤独终老自娱自乐的货色，但偏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祸害总要成对出现，硬生生成就了一桩为民除害的好姻缘。

但事情都有双面性，既然选了殷如旭这种男人，就也得承受刺激冒险带来的不安。此刻，独守空闺的滋味的确不好受。这几天，她一边忙着和方义联络，一边整理着卷柏老师们收到的学生反馈。殷如旭走之前特意交代她好好吃饭，但她没太能做到，总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那些学生们主要是去打听各个半地下城是否收到了精卫的煽动消息，又有多少人为此动心，是否已经去往联络点蠢蠢欲动了。

根据他们手上的数据来看，祝年发现几乎所有的半地下城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了精卫，刚知道时，大部分人对精卫的所谓“围攻方舟城”的企图是避之不及的，但当精卫开始扩散诺亚的身世，方舟城的怪物等消息后，很多人动摇了。

方舟城的优越生活环境，就如它的排外一样，是举世皆知的事情。在这之前，虽然也会有半地下城的居民对此不满，但是那时候都说方舟城面积有限，必须把最重要的人类科技和科学家们保护起来，才能更好地保护世界。再加上护卫队一直勤勤恳恳地在世界范围内执行维和工作，大家才勉强接受了现在的局面。

可如果方舟城就是深海的老巢，而护卫队的队长本人竟然是个基因改造者，还和制造了怪物的陈峻是亲父子，那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一些本就心有不甘的居民很快被煽动起来了，当得知精卫甚至还持有大量重型武器，完全有能力与方舟城一战之后，局面瞬间变得更加不可控制。

祝年看着统计结果，生生捏断了笔尖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半地下城居民已经投靠了精卫！

这个占比乍一看不大，但是方舟城的居民数量只占全球现有人口的三十分之一，那这个战力比值就来到了 10:1。

整整十倍。

祝年不知道精卫手中的大量重型武器从哪里来，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即便方舟城的武器更加先进，更有杀伤力，那一场恶战仍然是在所难免的，不知道有会有多少人白白丧命，更不知道这样一场仗打完之后，会是什么结局……

她咬住了下唇，跌坐在椅子上，捂住了脸。

“年年……”成蹊来敲门，“吃饭啦？你上一顿就没怎么吃，这次总要吃一点吧？”她语气里满是担心，声音又柔又慢，简直是在哄着了。

祝年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还是毫无胃口，但是不想让成蹊阿姨担心，又想起殷如旭的话，终究还是艰难地起来身，应了一句，刚要开门，就听见外面又传来了一句话

“是谁不好好吃饭啊？又不听话是不是？”

祝年闻声一怔，一把拉开房门，抬腿就跑了出去，就见那个人站在院子里，含着笑望着自己，“年年，”他说，“我回来啦。”

衣服上没血，四肢也是好的，脸上也没伤，人站得稳稳的！祝年在半个呼吸间就拿眼睛仔仔细细扫描了他的全身，看他哪里都没问题才终于喘出了气，哽了一下，瞬间就朝他飞去。

殷如旭单手接住了祝年，抱着她转了个圈，又把人轻轻放下，另一只手始终背在身后拿得远远的。

“什么东西？”祝年敏锐得很，立刻要拧着身子去看，一看之下吓了一跳，他手里提了个编织袋，正往下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这什么！”祝年头皮一麻，从他身上蹦下来。他、他干什么了！这袋子里什么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