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烈闻声,眉峰轻抬一寸:“什么意思?”
程菲无言以对,闭眼捏眉心。沉默了足足两秒钟,方才胳膊一抬,重重在余烈肩膀上拍了几下,用二十七岁的脸叹了口七十二岁的气,分外的语重心长:“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姑娘这会儿的表情活像个小老太太,看着老气横秋,滑稽里又不失可爱。
余烈被她惹得笑,虽然有点儿疑惑,但也没再追问。
“算了闺女。”蒋兰发完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给程菲递个眼色,说,“今天情况特殊。阿烈第一次上咱们家,难得你爸这么高兴,就随他去吧。”
一听母上大人都松了口,程菲自然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默默起身绕道,跟余烈换了个位子。
“来,动筷。”程国礼倒满俩透明分酒器,一个放自己面前,一个给余烈,笑容满面道,“阿烈,这些菜都是我跟你蒋姨亲手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要是不喜欢吃,尽管说,程叔立马再去给你做别的!要是我的手艺不喜欢,也尽管说,小区门口就是炒菜馆,我立马给你打包去!”
“……”
话音落地,余烈还没搭腔,旁边正在嚼海参的程菲却硬生生被呛了下:“咳。”
余烈听见了,往她碗里盛了些鸡汤,伸手在她脊背上轻抚两下,嗓音低柔:“慢点吃。”
“谢谢……”
程菲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瞥自家亲爱的老爸一眼,压低声,叮嘱:“爸,拜托你正常一点,余烈第一次来,你别把他吓到了。”
闻言,程国礼自己也像是有点儿尴尬,干笑两声,紧接着又端起酒杯,对余烈道:“来阿烈,程叔敬你,从今往后,咱们就是自家人了。”
“就是。”见此情形,一旁的蒋兰忽地鼻子发酸,忍着泪说道,“阿烈,只要你不嫌弃,以后蒋姨就是你妈,你程叔就是你爸,你和菲菲一样,都是我们的好孩子、我们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余烈眼底隐隐泛起赤色,垂着眸,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一仰头,将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程国礼正用勺子往余烈碗里舀红烧牛腩,忽然听见“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
程国礼听出是自己的手机,放下勺子,伸手去摸裤兜。
全身上下所有口袋都翻个遍,也没找着手机的影子。
“厨房里呢。”蒋兰好笑,耐着性子提醒。
“哦哦对。”程国礼干笑,“下午做饭的时候拿进去了,阿烈你先吃,叔去接个电话。”
跟余烈打完招呼,程国礼便站起身,扭头进了厨房。
程国礼的手机放在灶台旁边的置物架上,屏幕亮着光,又震又唱的。
他看眼来电显示,接起来:“喂阿鬼,怎么?”
“两个孩子回来了?”听筒对面问。
“回了,正吃饭呢。”程国礼知道陈家槐关心这件事,笑着说,“放心吧,一切顺利。”
听见这句话,电话那头的陈家槐才放下心来,应道:“顺利就好。”
程国礼:“你今天晚上忙什么呢?”
陈家槐回答:“我这儿不是打算开个酒吧么,有朋友给我推荐了几个铺面,跑着选了一下午地方,刚忙完,准备叫上顾静媛出去吃个晚饭。”
程国礼闻声,立刻发出邀请:“你们还没吃呢?那还出去吃什么呀,我这儿做了一大桌子菜,你们赶紧过来。”
“过来你家吃?算了吧。你们一家四口团团圆圆的,我和顾静媛两个外人跑来凑什么热闹,不招人嫌么。”陈家槐打趣儿着婉拒。
“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程国礼也笑,“咱们几个的关系,还有外人这一说?”
陈家槐笑出几声,态度却很坚持,回道:“今晚是新女婿第一次上门见你们,你们关上门好好聚。来日方长,以后机会多得很。”
“行吧。”
简单说完几句,程国礼挂断电话,回到餐桌前落座。
“槐叔打的?”程菲好奇地低声问。
“嗯。”程国礼点头,脑袋往闺女凑近点儿,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槐叔生怕你妈挑余烈的刺,比我还紧张。”
“这担心就多余了。”程菲笑,小声,“看出来没,我妈喜欢他得很。”
那头,蒋兰用公筷给余烈的碗里夹了些菜,叮嘱道:“多吃点阿烈。我和你程叔叔也不知道你的口味,随便胡做了一些,你凑合吃。”
余烈的视线看向蒋兰。
在余烈幼时的记忆里,蒋阿姨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爱穿一身干净素雅、长度及踝的长裙。她柔婉,清冷,来往穿梭于桐树巷的瓦房小路之间,整个人有一种与周遭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与贵气。
而今,二十年过去了,再一次出现在余烈视野中的蒋兰,两鬓斑白,衣着朴素,曾经青春靓丽的面容也在岁月的摧折下生出了不少皱纹。
看着蒋姨泛红的眼底,与她为自己夹菜时轻颤的双手,余烈知道,对于当年发生的那些事,这个曾经的漠视者,是真正发自内心地对他感到愧疚。
想要补偿,想要弥补。
“蒋姨,程叔。”忽地,余烈淡声开口,唤了句。
蒋兰和程国礼同时顿住,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余烈,安静等待他下文。
余烈唇畔勾着抹清浅的笑色,平静道:“其实我这次来,除了来拜访看望你们以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做。”
蒋兰和程国礼有点儿迷茫,相视一眼。
蒋兰笑笑,出声:“具体是什么事?”